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也欢迎您去书本网下载更多优质全本小说:http://www.zaxsw.org/ 书名:荼蘼曲 作者:第八日 ☆、醉里不知烟波浩(一)   连日来的阴雨天终于结束,倚靠在无梦亭边,我一边嚼着眉儿给我做的冰糖杏梅,一边咧着嘴傻笑地看着池里的锦鲤,太阳暖烘烘地晒在身上,我恨不得整个身子都摊化在这长椅上,什么都不用想,一动也不用 动,就此成了这个无梦亭的一部分。   “老天爷啊,您今天心情不错啊,喜乐求您件事,就赏我一个无人打扰、无所事事、清清静静的下午行不?求你啦,我保证,接下来的一个月之内不再说您坏话了"   就在我满怀期望地和老天爷打商量的时候,我那被太阳晒得眯成一条小缝的的眼角模模糊糊撇到了一个匆匆而来的身影。   我无比哀怨地瞪了天空一眼,心里顿时秋风四起,一地鸡毛。   眉儿已经抱着我的希声,三步并两步的窜到我的跟前。“喜乐,王爷让你这会带琴去无隅殿,快点快点。”   我仍不死心地赖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弹。   眉儿的手掌伸到我眼前一寸都不到的地方,使劲地晃了晃。   我一把推开她的手,拖着长音有气无力地说:“你去跟他说我病了。”   眉儿花容失色地瞪大了眼睛“这招还能用啊。要说你自己跟他说,我可不敢说”   这死丫头,平时把她惯坏了。   我瞪了她一眼,试图树立起一点主子的权威“咱俩谁是主子啊”   眉儿撇了撇嘴,一脸苦相“无隅殿那位才是得罪不起的主子呢,好喜乐,快点去吧。你把他哄开心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哄他开心?眉儿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我怎么可能哄他开心,他根本就不待见我,完全不拿我当一回事。对他来说,我就好比他前些天在傅锡山上猎到的白虎王,只是被他擒了去,剥了皮摆在王座上挺气派的罢了。   拿我比那白虎,说不定还是抬举了自己,也许在他心里,我还不如它呢。   问题是,光是傻眉儿木知木觉就算了,让我头疼的是整个王府都没有搞清状况,偶尔在无隅殿碰到几个侧妃、侍妾,离得近了,我都能听到她们的磨牙声。我也没法解释,只好默默地祝福她们的牙齿。   不过有一点眉儿是提醒我了。我没能耐哄他开心,但我知道,他的确很容易不开心。他一不开心,就很不好、很不好.....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来。   眉儿喜笑颜开地把希声塞进了我怀里。   我拿了琴就想从后院出,眉儿拦了我“啊呀,不行,不行,你就穿这身啊,太随便了.....啊呀你的头发”   我低头看看,身上只是简单的一件月白对襟衫和藕色长裙,摸摸头发,早上胡乱抓了个髻,现在已经微微有些散开,形象的确欠佳。可是转念想想,自己的姿色撑死也就当得起“平平”二字,再怎么打扮也悦目不到哪去,更何况他对我的外表从来没有半句正面评价,记得上月他生日,眉儿死活参照北华国的正统礼仪中贵族女青年珠光宝气的衣着标准,给我好是梳妆打扮了一番,他看了半天就给了一句话“看着脸更黑了”。   反正打不打扮他都不会在意,又何必白费那功夫。   我捋了捋头发,绕开眉儿“没事没事,一会回来给我烤个.......”   “地瓜嘛,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每次跟王爷见面后就想吃地瓜”眉儿在我身后没好气地嘟囔。   ......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长篇开始了,给自己加加油另外,再给自己已经完结的长篇聚聚人气,《彼岸花之可惜不是你》,现代都市,悲剧,小虐 ☆、醉里不知烟波浩(二)   我气喘吁吁地奔到无隅殿,拓跋彻的贴身侍从普禄正在门口伸长脖子张望,见了我长常舒了口气。   “姑奶奶可来了,就怕你又梗上了,快进去吧,王爷传你弹曲子”   我跟着普禄进了无隅殿后侧的清明轩,这是拓跋彻的书房,平日他处理公务、批办公文、与心腹商议国事基本都在这里。   尽管出入清明轩好多次了,可是我每次进去都还是会不自禁地打几个冷战,在我看来拓跋彻的个人品位实在是有些不济,好好的一个房间,连花瓶也不摆一只,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玄色的案几、几张座椅、几排书架、一盏孤灯,再配上坐椅上那个冷冰冰的人,让人一踏进门就觉得气压骤降、阴云压顶。   拓跋彻看我进来了, 都不带正眼瞧我的,斜斜睨了我一眼,合上了面前的公文。   “看了大半天的折子,本王也乏了,你弹首清静些的曲子吧” 说着他便兀自合上双眼朝后靠在椅背上。   “是,不知道王爷想听那首?清平乐、静夜思还是秋水慢”我小心翼翼地说道。   椅子上的人闻言睁开双眼,目光向我一扫,轻笑出声“你如今这么低眉顺眼的,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贱!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表情却依然十足的恭顺。“那我就给王爷奏一首秋水慢吧。”   一曲终了,我抬起头,见拓跋彻仍闭着双眼,好似睡着了。   盯着他,我竟莫名其妙地出了会神。 再怎么讨厌他,我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样子真好看,尤其是这会他把那双总是杀气腾腾的眸子合上之后就更好看了。不管是他安静的垂下的睫毛,薄薄的弧线优美的嘴唇,还是线条清峻的下颌都似乎有一种叫人看不够的魔力。   哎,可惜,这样一付好皮囊下面,怎么却偏偏寄住着个冷血恶魔。   我站起来,轻声唤了两声“王爷”,没有应答,我喜上眉梢。   简直不敢相信今天的运气这么好,居然这么快就可以打发了瘟神。   回去继续晒太阳咯 ,欢天喜地地抱了琴,我蹑手蹑脚朝门口挪去。就在我一只脚就要跨出清明轩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轻轻冷冷一声“站住。”   我差点在门口绊了个个趔趄,满脸愁苦地转过身。   “把琴放下,过来”恶魔仍没睁开眼睛,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低声命令道。   千般不甘,万般不愿地,我缓步走到他面前。他一把把我拉到了他怀里,我的身子只稍微动了动,很快就顺从地依在了他胸前,却不料他突然抓了我的下颌,狠狠吻了下来。顿时我的唇齿间充满他的半带冷冽半带炽热气息,一时间有些呼吸不畅.....   我忍,我继续忍,我就不信.....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哪,他突然皱起眉,猛地一把推开我。我没坐稳,一下摔倒了地上,屁股生疼,可是心里却乐开了花,对自己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正在我坐在地上傻乐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普禄的声音“王爷,候将军派的人来了,在前殿等您。”   我一骨碌爬起来,拿了琴,特别规矩地作了个揖“那喜乐就告退了。”   “谁说你可以走”他的声音闷闷的,“跟我去前殿”   说着也不等我,起身就走了,他个子高,步子大,我在后面跟的踉踉跄跄的。   一边走着,脑中一边飞快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   侯将军?就是上次拓跋彻生日宴会上见过的那个长得人神共愤的将军?我跟那姓侯的八杆子打不着,他让我去干嘛?难不成,难不成这不是要把我送给他?!......   苍天啊,大地啊,被他嫌弃固然是我的人生理想,可是被他嫌弃到送给侯将军。。。。。。   宁喜乐啊 ,宁喜乐啊,你这猪脑,千算万算怎么没算到这一步。。。。。。   从清乐轩到前殿也没几步路,我走得那叫一个兵荒马乱、遍体生寒、六神无主、步步惊心   终于在前殿台阶上我没忍住,奔上去拉了他的衣角。“王爷,你,你不是要把我。。。。。”   他居高临下看我,“把你怎么着?”   “求你不要把我赏给那个侯将军!”我豁出去了   他愣了一愣,却没理睬我,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地将我的手从他衣角上拽开,却再不肯放,就这么拖着我进了大殿。 ☆、醉里不知烟波浩(三)(修改)   等进去殿内,我才知道原来是侯将军攻下西狄国西南部的一个要塞城市,在一巨富家中觅得8名绝色舞姬,特派人送至拓跋彻的王府。   看着殿下穿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白八色衣服五彩缤纷翩翩起舞的美女,我的脸顿时柳暗花明,就连拓跋彻硬拽着我跟他一起坐在王座观赏我也不计较了。   我通体舒畅地欣赏着殿下的莺歌燕舞,平心而论,这些西狄国美女跳的真得不错,舞姿带着五分柔四分媚还有一份艳,看得我颇有些心澜起伏、耳热心跳。其中立于中间的那名蒙着面纱的白衣美女舞技和身段尤其勾魂,看到精彩处我忍不住为她击掌叫好,一边拍手一边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身边的瘟神,他却还是那副似笑非笑,淡定无比的样子。 啧啧,做人做得这么压抑,何必呢!   一曲舞毕,8名舞姬站成一排,盈盈作揖。   就听到旁边的瘟神开了口“中间穿白衣的,可就是侯将军信中所言的倾城佳丽。”   “正是”殿下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忙起声行礼作答。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映色”声音清柔婉转,颇是动听。   “映色,你把面纱摘下。”   白衣女子摘下面纱,眼波脉脉地朝瘟神和我一望。   我不禁倒吸了口气,那侯将军虽然自己长得不入流,可是鉴赏品味却是一流。我从小在东决王都长大,时常出入宫中,自认为环肥燕瘦,也算阅美无数,可却从没看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如何?”   “啊?”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瘟神是在问我意见。   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王爷,此女简直美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天上人间、天崩地裂,鬼哭狼嚎”我把我能想到的成语都用上去了“总之,美得很,美得很那”。”   瘟神不知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的脸瞧“那我把她留下可好?”   “ 好!自然是很好!”我的欣喜之情,简直难以自控地流于言表。   只见瘟神脸色莫名变了变,转头朝殿下的普禄淡淡说道“映色留下,其余的都送到这次西征有功的几名将军府中去。”   之后,他朝我挥挥手“你也退下吧。”   我心情大好,临走不忘乖巧地向他送去祝福“千金易求,佳人难得,喜乐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只觉得瘟神的眼神突然杀气四起,我琢磨着他是嫌我太啰嗦磨蹭,耽误了他和美人的良辰美景,顿时对自己的画蛇添足后悔不堪,赶忙抱了琴一溜烟出了无隅殿。   一口气跑回了无梦居,眉儿正蹲坐在火盆边发呆,见了我,忙迎上来。   “怎么样?没惹他生气吧。”   “怎么会,他现在的心情啊,我猜一定好得很。”我笑呵呵接过她手里火钳,扒拉着盆里的地瓜。   “阿弥陀佛,老天有眼,喜乐你这段日子总算是开窍了,我也沾光消停了不少。我就跟你说嘛,老虎你一定要捋着他的顺毛摸。”   “差不都可以吃了吧”我把地瓜从火中夹出来,晾了一会,就迫不及待地掰开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当心烫”眉儿摇摇头,给我端了一杯刚用柚子鲜果肉做的香茶,随手又朝火里扔了两片柚子皮,一屋子柚子清香弥漫开。   我心旷神怡地嗅着芳香,偎着火盆吃着又温暖,又香甜的烤地瓜,满足无比。   吃着吃着,我突然想到了下午眉儿的那句话   为什么每次跟王爷见面后就想吃地瓜?   “因为每次见过他,胃里就会又冷又苦。。。。。。”我不觉轻声喃喃自语。    ☆、唯愿此生不相逢(一)   自从映色入了王府,瘟神已经有半个月没来烦我。而天公也很是应景地赏给了半个月的大太阳,让我由衷地确信自己的一路下挫衰运连连的人生终于开始触底反弹,曙光四现了。   这日我坐在无梦亭边晒太阳边反复盘算我的逃亡大计,越想越是气顺意遂。拓跋彻如今已觅得绝色新欢,把我忘到爪哇国去只是或早或晚的事,到时候溜出王府混出边境便可容易多了,说不定大摇大摆走出去也没人拦着,那时便可以回东决国与爹爹和哥哥重聚了,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和他们一起过春节。   我眼睛一闭,想起了去年春节和爹爹哥哥在福加城的东云山上放焰火,爹爹和哥哥仰头看着烟花微笑的模样,又想起了前年三十晚上在国都昌歌与厉哥哥一起用古琴弹市井小曲,厉哥哥哈哈大笑的样子;还有前年......   有冰凉的东西从眼角滑落了下来,一滴、 两滴,溅湿了我的衣衫。   明明离开爹爹和哥哥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可是为何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回忆起来恍惚地像上辈子似的。   回首往事,我仿佛看见我的人生因拓拨彻的出现被划出一条巨大的分水岭,彼岸花开成海,而此地,一片荒芜。   在这三个月里,我常常情不自禁反反复复地想,如果那次,我没有跟着爹爹去响羽城,如果那天,我没有贪玩去白狼山,如果那时,拓跋彻不在那里,那么这些日子我受的种种苦难,便会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每次念及此,自责和悔恨的毒汁就会漫过我五脏六腑,让我揪心般的难受。   拓跋彻,此生若能重来,唯愿与你未相逢。   我的噩梦是从边城响羽的白狼山开始的。   那是中秋之后不久 ,爹爹告诉我他和哥哥要去边界要塞响羽城巡查布防,因早就听闻与北华国接壤的响羽城风景壮美绝伦,而且颇有异域风情,我便吵着闹着要一起去。自小爹爹便对我极少管束,他又疼惜我马上要嫁入东宫,从此不复自由自在,便顺了我的意,把我一块带到响羽。   那些天在响羽,爹爹和哥哥日日忙着军务,我则日日忙着到处打探响羽的吃喝玩乐之处。而白狼山这个地方,是一日我在茶馆喝茶从店小二处打听来的,据说说那里不仅风景如画,还传说有神狼出没。   “听说那些狼通体银白,为首的脖子上还带了一块美轮美奂的碧玉,有人说他们是神仙豢养的仙兽,从不害人,只是它们的行踪诡秘、神出鬼没,想要见到实在不易。”店小二绘声绘色的描述吊足了我的胃口,立时我茶也不喝了,回了住地取了爹爹送给我的匕首赤乌金,又带了应急的药箱,便骑着小黄朝白狼山出发。   之后发生的一切像极了爹爹书橱里的那本志怪小说中的一篇。只不过那个故事里向人求救的是老虎,而我碰到的是一匹白狼。   尽管脑海里有过各种各样的想象,可是初见那只白狼时,我还是不禁被它华美而威严的气势震慑的倒退了两步。   这匹狼看上去比普通的狼要大上一倍,一身银色的毛发在阳光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项上挂着一块精雕细琢的美玉与它的眼睛几乎是一个颜色,在银色毛皮的映衬下,流溢着近乎妖冶的碧色光芒,果真与店小二描述的一般无二。   看着这只白狼欺近,我惊喜之余不禁也涌起几分害怕,暗暗地将手握在了赤乌金的刀柄上,而小黄更是吓破了胆,又是喷唾沫又是蹶蹄子,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把它拉住。可是很快,我发现那只白狼并没有伤害我们的意思。它在我身边几尺远的地方来回逡巡,不时抬了头,用它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看着我,眼光中似充满了焦急。我壮起胆子朝它稍稍靠近,他就马上朝一个方向跑两步,之后又停了下定定看着我,象在等我跟去。如此往复了几遍,我恍然了悟,它一定是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我的好奇心顿时大涨,一路跟着那只白狼走了很远,在一处箩蔓遍布的山石前,白狼突然停下来,一闪身消失在山体中,我跟过去,费力地掀开萝蔓,发现里面竟是个山洞。小黄是不能再进去了,我把它拴在了附近,跟着白狼进了洞。   这山洞外面看着隐秘,里面却并不算暗,也不知哪里透进了天光,使我的眼睛能毫不费力地找到白狼的身影,跟着它在山洞里绕了一会,募地,我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如仙境般幽美的山谷出现在我眼前!   只见满眼是丰泽的水草坡地,其上百花盛开,彩蝶妖娆,不远处,是一汪蓝得透明静得出尘的湖泊,湖面有隐隐雾气弥漫,看着山谷,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定是神仙住的地方。   白狼见我定定的望着山谷发呆,朝我呜呜地低声呼唤了两声,我这才回过神来,继续跟着它前行。白狼带着我沿山谷边一路走到了那片湖附近的一个洞穴处,此时我听到洞穴里传来低沉的呼噜呼噜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听上去痛苦而绝望,我进了山洞,立刻看清了声音的来源,原来是一只难产的母狼!   只见那母狼生气全无伏在地上,眼睛半开半阖,□已是血水一篇,只有从微微起伏的脊背和低缓的□才能辨别出她勉强还活着。   我想起了留在小黄身上的医药箱,眼睛一亮,跟带我进来的公狼说声“你等等”,撒腿就往外跑,白狼似听懂我说的话,没有跟来。   这一辈子我没跑这么快过,等我拎着医药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白狼的洞穴,只觉的胸口翻江倒海,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撑着腿缓了一缓,我立马掏出赤乌金,用随身带的火折子烧了烧,走到母狼身边。   母狼见我手里闪着寒光的赤乌金,浑身都抖了一下,我摸了摸她的头“别怕,别怕,很快就好。”   母狼听了我的话果然平静了不少,我展颜一笑“你喜欢听我说话对不对”   我一边用赤乌金物割开她的□一边继续和她聊天“放心吧,你和你的宝宝遇到了我,那就是遇到救命的贵人了,绝对保证母子平安哦,前两日我刚帮钱大叔给一匹难产的母马接生,钱大叔还夸我手脚麻利呢,啊呀呀.....好险好险查点划到小宝宝了,哎哟哟,宝宝出来了......这宝宝真是伶俐俊俏的紧啊......”   仗着这些年跟着爹爹营帐下的军医钱大叔学到的三角猫功夫,我满口飞着唾沫星浑身大汗地折腾了半个时辰,居然也真的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顺利把小白狼接生了下来。   随着给母狼最后一针的缝合 ,我也随之一下脱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母狼和偎依在她身边的小狼,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这时带我来的公狼走到母狼身边,俯□,低低吼了两声,只见那母狼微微仰起头,将他项处的银链咬脱,公狼叼过链子走到我身边,一双光华四溢地眸子直直的看着我。   “给我的?不用不用。”我连连摆手“举手之劳,怎么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白狼坚持地看着我。见我还是不动,干脆直接上前,把链子放在了我的腿上。   “嗯,被你扯坏了,也不能戴了,干脆我回去找个银匠帮你修修,下次带过来。”   我拿起链子对着洞口的阳光照了照,这时才看清,那块玉上精工细作雕琢的原来是一个字。   凝望着阳光下灼灼闪亮的玉石,齿舌轻触,我低低念出了这个字   “彻?......” ☆、唯愿此生不相逢(二)   隔日,我去银匠处取了链子,顺手缠在手腕上,之后,在肉铺买了一大包生牛肉,又备了些生肌敛创的上好的金疮药和纱布,遍迫不及待地朝白狼山出发。   因为前日出去时在山壁上做了记号,我很顺利就穿过了山洞,寻到了白狼所在的山谷。   可是我刚踏出山洞,冷不防肩膀被一股迅疾的力量扯住,等我反应过来,我人已经贴在山壁上,一把森冷的短剑架在我脖子上,而比这匕首更寒气逼人的一双黑眸就在我眼前几寸的地方。   “你是谁?怎会找到这里?”男子低沉冷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我......”看这个人杀气腾腾的样子,该不会是来捕猎白狼的吧,我脑子转了转,大声道“我是来采草药的。”   “哦?”黑眸之下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你是来采哪味草药的?”   “黄连、白、白术、金莲子.....”我信口胡诌。   那把匕首又往我脖子上紧了紧“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未听闻这里竟产黄连、白术。”   “谁说没有,你,你没听闻不代表没有,我刚刚还看见一棵,你要是不信,把你的剑放下,我,我带你去看,好大一棵”我一边找着说辞分散他的注意,一边偷偷的去摸腰间的赤乌金。   眼看就要拔出刀柄,手腕却被他一把生生钳住,狠狠地砸在山壁上,我痛得哀叫一声,赤乌金哐堂掉在地上。   没去管那赤乌金,这男子的目光却被我的手腕吸引。   “说!这腕上的链子是怎么来的?”他将我戴着银链的手腕扯到我眼前。   “捡的”我恨恨地盯着他。   “捡的?男子的眸色一凛,“我再给你一次重说的机会。”   “真是捡的。”   “你可曾见过白狼?”   “什么白狼?”   男子眯着眼看我,目光中杀意渐渐浓烈。   我不禁有些害怕起来,突然放声大喊“大白!有坏人,快来救我!”   我本不抱多大希望,只是想这白狼通人性,也许会记得我的声音来救我。不料话音没落,竟已看见一条白色的身影如箭一般窜来,直朝男子扑去。   我喜出望外,正打算抱起手臂观赏那男子魂飞胆散、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谁知却见那白狼把男子扑倒在地后,居然像只宠物狗似的激动地对着男子又抱又舔!   拿泥?虾米?看着这一幕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抱歉,我知道前四个个字实在不可能从女主嘴里蹦出来,可是俺实在忍不住)   只见男子费力地从白狼的下面挣脱出来,眸中带着笑意地揉了揉白狼的脖颈“好了好了,风刀,我知道,这次来迟了,是我不对。”   风刀.......原来大白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的。嗯?不对,宁喜乐啊宁喜乐,都什么时候了,拜托先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当务之急是把防身的赤乌金拣起来好不好.......   我慢慢蹲□子,把赤乌金握在手里,那男子也不知怎么的,像浑身长满眼睛似的,眼锋朝我一扫,便放开白狼,朝我步步逼来。   我慌乱地朝洞口慢慢退去,这时风刀一下子窜到了我和他之间,一会儿朝我摇摇头,一会儿朝他摆摆尾。   这回总算想起我来了啊,算你还有点良心。我颇为幽怨地瞪了白狼一眼。   “风刀!”男子看见白狼的举动,一时有些不解“你认识她?”   “岂止认识,我还是他老婆孩子的救命恩人呢!”我小声嘟囔。   “你救了霜剑?她怎么了?”男子看着我,眼中敌意已退去大半。   “她难产了,是我给她接生的.”   “这么说那根银链是......?”   “你家白狼硬要塞给我哎。”   男子看我半晌,道“既然如此,我之前问你是否见过白狼,你又为何撒谎?”   “谁知道你是不是来捕猎白狼的,当然不告诉你。”我横了他一眼。   男子低头想了想,忽地轻轻笑了一下。   我竟然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这才留意到,他其实长了一张很是不错的脸。   “这么说是我误会姑娘了,还望姑娘见谅。”男子郑重朝我做了个揖。   看他态度这么诚恳,我倒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那个,也不都是你的错,也怨我没说清楚才让你误会。”   前嫌尽释,我们各自把刀剑收回鞘中。   忽然,我想起在洞口被他袭击时翻落在地的竹篮,忙跑去拣起来“我能去看看霜剑和小宝宝吗,我给它们带了牛肉和金疮药。”   男子点头,“当然可以。”   洞穴里,母狼正在给小狼喂奶,一双眼睛已经恢复了神采,精光流转,见我们来了,发出了欢快的呜呜声。   男子看见母狼和小狼,十分欣喜,走过去,摸摸母狼,又抱起小狼,左看右看后对身边的风刀说“你儿子象霜剑,长得比你好看。”我也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还真是哎,随她娘。”   风刀呲了呲牙,朝我们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声。   男子哈哈大笑起来。    ☆、唯愿此生不相逢(三)(修改)   我给霜剑换了金疮药,看洞外天色已不早,站起身来,打算告辞。   男子看着我,“每日临近日暮时分,会有一群鹭鸟来此作啄鱼戏水,倒也有几分野趣,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兴趣一观?”   “有,十分有!”我对这种好玩好看的事,一向兴趣盎然。   于是我们就并肩坐在湖上等鹭鸟。   太阳已渐渐西斜,空寂的幽谷中万籁俱寂,偶尔只有一两声鸟鸣打破宁静,云彩已经开始染上些粉色,倒映在靛蓝的湖面上,说不出的好看。   我脑中忽然想起店小二说的话,侧身打量了打量身边的男子“听说这白狼是天庭上下凡的一名神仙豢养,莫非你就是那传说中的仙人?”   男子笑笑道“你可信?”   我连连摇头“哪有神仙把刀架在人脖子上的。”   男子失笑,道“我不是神仙,也算不得白狼的主人,只是风刀他们一家曾有恩于我,我常来探望他们,才极是相熟。”   我眼珠转了转,“我是白狼的恩公,白狼是你的恩公,那我岂不是你恩公的恩公?”   男子朗声大笑,道“姑娘所言甚是,在下石彻,还不知道恩公的恩公尊姓大名。”   “哦,我叫丁小喜。”爹爹叮嘱过,我现在是准太子妃,身份特殊,再加上响羽毗邻敌国,人丁混杂,切不可以真名示人,因此我在响羽都用丁小喜这个名字。   “丁小喜......”男子重复了一遍,似若有所思。   沉默一会儿,他道:“先前瞥见姑娘的匕首,似不是俗物,不知道姑娘是否能让我细赏一番。”   “这有什么不能的。”我爽快地解下匕首交给他“公子好眼力,这把匕首叫赤乌金,是用赤乌山上好的矿石锻造的,削铁如泥,吹发即断,好用的紧,跟了我很多年呢。”   石彻接过匕首细细打量,眼光停在刀柄上刻的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猴子上。   我吐了吐舌头“刀上刻猴子,很少见吧,因为我肖猴,一个哥哥给我刻的。”   石彻也没接话,只是抬起头来牢牢盯着我看,就好像想在我脸上找金子似的。   我居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拿手抹了抹脸说“我是脸上有脏东西么?”   石彻象回过神来,摇头笑了笑,把匕首还给我,低声问道“明日丁姑娘可会再来”   我摇头:“我并不是这儿的人,明日我就要离开响羽回福加城了。对了,石公子常来这里,应该是响羽本地人吧。”   石彻悠悠道“我家在朗日。”   我一惊:“朗日?北华国都?说起来这白狼山是东决国和北华国的界山,那这里莫非....莫非.......已是北华国的地界。”天那,难不成这一不小心竟然踏进了敌国的国土......   石彻脸上露出淡淡笑容“据我所知,东决国和北华国都没有把这片山谷画进他们的边界勘舆图中。”   “这样啊......”我眼睛一亮“这么说这里就是只属于咱们俩的山谷了。”   石彻愣了愣,笑道“你这么说倒也不错。”   “噢,对对对,还有风刀霜剑,是我们四个的山谷.......呵呵,想不到我居然成了地主了。”   我正兴奋地手舞足蹈间,忽听空中传来无数翅膀扇动气流的猎猎之声,石彻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只见漫天彩霞中,一大群白鹭翩翩飞来,在湖面上盘旋了一会便纷纷飞了下来,三五成群地在湖面追逐游鱼、嬉戏玩闹,被彩霞和夕阳渲染的五彩斑斓的湖水中顿时泛起阵阵涟漪,美得如梦如幻。   我不禁看痴了,石彻也一言不发,我们便静静地在坐水岸边,凝望这远离尘嚣的绝世风景。   直到最后一只白鹭飞走后,我才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站起来,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一股淡淡的怅惘之情涌上心头。   “这回真的要走了。真舍不得这里。”望着重新平静下来的湖水,我小声道:“下个月我便要嫁到昌歌,再有机会来这里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下个月?我听闻东决国的太子亦是下个月迎娶太子妃,你可会也正巧与他们同一天成婚?”石彻目光沉沉地看向我。   “啊?说、说不定有那么巧。”我尴尬地回应。   “要嫁的那人......可是你的意中人。”   我微笑点点头“我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一直很疼我。象哥哥和爹爹一样疼我。除了他,我再想不出可以嫁给旁人。”   似有什么电光火石间划过石彻的眸中,我以为他要开口说什么,他却静默下来,不再说话。   我突然想起了腕上的链子,道:“对了,差点忘了,这个还给你”   我把链子递给他:“怪不得坠子上刻了个彻字,原来是你的名字啊。”   石彻却不收,“这链子我已送给风刀,既然风刀送给你,它就是你的了。何况你是我恩公的恩公,收下也不为过。”   我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小喜不识玉石,却也能看出那块玉石必定十分名贵,我上次拿走链子是去银匠铺把它接好,今天本就是要还给风刀的。”   石彻从我手中接过链子,却忽然欺近,将链子环在我颈上。   我一时也未反应过来,呆呆地任他将链子扣好。   他的左脸与我的左脸近在咫尺,我都能感觉到他在我耳边轻轻浅浅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呼吸一时乱了节奏,心里象有面小鼓在咚咚咚地响。   他系好链子,坐直了,微笑着看我。   我微红了脸,从腰间解下赤乌金,递给他“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把这么珍贵的玉石项链送给我了,我也没什么可以回赠的,这赤乌金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还请石公子笑纳。”   石彻看着我“这赤乌金应是丁姑娘珍爱之物,石某怎能让姑娘割爱。”   我笑了笑“这些都是身外物,有什么打紧,说起来我小时候认识一个哥哥,名字也有个彻,说起来,这赤乌金上的猴子就是他刻的呢,可惜他命不好,小小年纪就死了,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你的眉眼和他真象,这也是缘分吧,要不我就叫你一声彻哥哥,你就收下我这妹妹的见面礼,嗯,也算是告别礼吧。好不好?彻哥哥。”   我这一声彻哥哥叫了出来,石彻竟像是遭雷击般呆呆而立。   嗯?莫不是我这番话煽情得过火了些,让他情何以堪了?   “彻哥哥!”我又喊了一声,道“天色晚了,我真的要走了,我去跟风刀他们告个别!”   石彻只是微微点点头,仍是立在原地不动,似在想什么心事。   我见他没有跟来的意思,就转身一人朝白狼的洞穴走去,还没走两步,却忽然脑后有风声横扫而来,我一阵晕眩,便坠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无情几恨黄昏月(一)   我迷迷糊糊半睁开眼,却见自己似在一辆颠簸的马车里,手脚竟全被捆了,嘴也被堵上了。   我想挣扎,浑身却酸软无力,身子稍稍一动,就觉天旋地转,就象那次偷喝了大半坛爹爹的桂花酿一般难受。   迷离间有人喂了些食物和水给我,也不知道里面掺了些什么,吃完我便又沉沉睡去。   如此昏天黑地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等我再次彻底清醒,已是躺在一间陌生卧房里,看房间布置摆设,倒像是在昌歌王宫中。   我恍惚地想,难不成是历哥哥接我来王都了?可是不对啊,我明明记得之前是和一个叫石彻的人在白狼谷里聊天来着。   满脑袋都是疑问,我再也躺不住了,一掀被子坐了起来,顿时觉得头昏眼花。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鹅黄锦袄,眉目伶俐的少女掀帘进来,看我已清醒,忙走到床前给我行礼。“主子,你醒了,画眉这就让人去给您备水洗漱。”   “主子?”我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你可是弄错了,我不是你主子。”   “画眉怎么会弄错,是兰总管亲自吩咐让我来照顾主子的。”   “兰总管又是谁?这里到底是哪里?”我挣扎着想要下床,那个叫画眉的女孩连忙拦住我。   “哎呀,主子,王爷交待过,说你连日旅途劳顿,身子虚乏,需好生卧床歇息。”   “王爷?哪个王爷”我已经是一脸痴呆。   “当今的摄政王翼亲王啊。”画眉看着我,一幅怀疑我智商的表情。   翼亲王?据我所知,昌歌皇族中没有这号人物啊。   我小心翼翼地问画眉“这里可是昌歌。”   画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里怎么会是昌歌,这里是北华国国都朗日。”   晴天一阵霹雳。我外焦内嫩地呆坐在床上,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又想。   忽地,我回过神,抓住画眉问道:“是谁把我带过来的?”   “我听闻是王爷从边境白狼山一带把你带回来的。”   “你们王爷可姓石?叫石彻?”   画眉咬着下唇,“名字倒对了,姓氏不对,北华的皇族都姓拓跋。”   不管是拓跋彻还是石彻,十有□就是这家伙了。   “你们王爷现在在哪,我想见他。”   “王爷这会多半去上朝了,主子,你别急,先洗漱了吃些东西再说吧,你现在急也见不着王爷,等差不多下朝的时间,画眉替你去找人通传。”   听画眉这样说,我也只好按捺下心急,让她帮我梳洗一番,又吃了她给我备的早点。   吃着画眉端来的漆盘里香气四溢的黑豆小米粥和各种花色的蒸煮点心、腌炒小菜,我发觉自己是真饿了,一大盘东西竟吃了七七八八,胃里填饱了,我精神一下好了很多,再也不肯坐在床上。画眉拿我没办法,只好扶着我下床,陪我四处巡看。   走出卧房,便是一间厅室,布置颇有我们东决国后妃居所的雅致风格,只是更大气明快些。   我问画眉:“看这里的布置摆设,像是女子的住所。原来住着的是什么人?”   画眉说“据画眉所知,这里并无人居住,只是王爷有时会过来散散心。”   我走到厅堂正中,只见桌案之上悬挂着一幅草书,笔墨遒劲,字迹豪放。   “不——忘”我念道,转脸问画眉“不忘什么?”   画眉摇头:“这个,我也我不知道。”   踏出了厅门,外面是个小巧庭院,一方凉亭立于东角,上写“无梦亭”三字。亭边有一池清水,规模不大,却应是经过精心设计,蜿蜒曲折,精致灵动。   画眉热心地向我介绍:“主子住的这个地方就叫无梦居,所以这方亭子叫无梦亭。听说这里好像是仿造东决国的宫廷风格造的建的,东决国到底是历史久远的繁盛大国呢,相比之下,我们北华的屋子就远没这么精美雅致了。”   “无梦居......”我皱眉,这名字怎么这么清冷古怪。   绕行到亭子后边,我忽见一扇门扉,便直走过去打算开门,画眉忙拖住我:“主子,门外就是无隅殿了,是王爷日常起居和办公之所,不能过去。”   “我只开门看看,不过去还不成。”说着就去拉门,谁知门一开,却见两个戎装的侍卫立于门口,看我要过去,两把冰冷的铁枪立时拦住了我的去路。   “这是什么意思?”我转头看画眉,心里泛起一阵冷意。   画眉扑过来,边朝那那两个侍卫连连点头示意,边把门砰地关上。   “王爷吩咐了,不,不让主子出无梦居。” 画眉有些心虚地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这文越来越冷清了,桑心啊 ☆、无情几恨黄昏月(二)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见到那个该死的拓跋彻。想到爹爹和哥哥找不见我会是怎样忧心,我都快急疯了。   头一天,我把这无梦居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布局构造摸了个遍,发现这无梦居只有两扇门可以进出。前院是扇大门,丫环仆役平时都从这扇门出入,门外有四个兵士日夜守卫,还有一扇就我那天看见的通往无隅殿的后门,我听画眉说,平时也只有拓跋彻会走。这无梦居里除了画眉,还有两个打杂的丫环,一个叫绿鄂,一个叫红梅,与画眉一起就住在无梦居的东厢房里。平时进进出出也就她们三个,看来想要闯出去或是偷偷混出去都是不可能了。   之后几日,我彻底无事可干了,每日便怨气冲天地枯坐在无梦居里,三不五时地拿哀怨的眼神瞥画眉两眼,每当此时,画眉就会坐立不安地低声嗫喏道“我真的去找普副总管通传过了,王爷不来我也没法子。”   一日呆坐着实在烦闷无聊,我想起了厅里挂了把古琴,便取了下来。   只随意往琴上一拨,一串清音飞珠溅玉般次地漫开,我一愣,竟是张极难得的好琴。   细细端详琴身,是上等的古衫木制成,琴上没有多余的纹饰,只在一角纂刻了古朴简素的“希声”二字。   大音希声,配这古琴倒十分相称。   画眉见我拿了古琴,顿时来了兴趣,问“主子可会弹奏?”   可会?在东决国我可是只在皇亲国戚面前才弹的好不好。   我白了她一眼,坐下来弹了首《多少恨》。只两句,画眉便捂了嘴,绿萼、红梅也凑了近来凝神细听。   待我弹完,画眉连连拍掌,惊叫道“主子,你弹得比这王府的乐师还要好,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只是,只是,这曲子好像悲怨了些......”   这时只听门外有人沉声道,“这曲名叫多少恨,自然是悲怨的。。。。。。”   我一惊,抬眼看来人,不是那个石彻还是谁。   “石彻!” 我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冲到他跟前,本想大骂他几句,脑中忽地闪过门外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又想起爹爹的参将、人称“鬼神谋”的许老头曾经多次谆谆教导我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等一系列警句名言,觉得还是颇有几分道理,便生生收了怨气,勉强换上了一张自认为还算和谐的笑脸,道“石......,不是,应该是拓跋王爷,承蒙您这两天热情款待,小喜实在感激涕淋。”   拓跋彻一脸笑意地看着我“是吗?那我便放心了,先前看你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要杀人。”   “王爷,您莫不是眼花了吧,小喜向来喜好游山历水,今日能蒙王爷盛情邀请,至北华国做客,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只是这次小喜来王府,却未来得及向家父禀报,王爷能不能让小喜回去一趟,待向家父禀明之后再来叨扰,也免得家中担心。王爷放心,小喜也就报个平安,再收拾些平日合用的细软,定当去去就回。”我自认为这番话说得十分恳切妥帖,心中很是满意。   “这也应该”拓跋彻闻言点点头,我心中一喜,谁料拓跋彻又道“不过何须丁姑娘你亲自奔波,我派人去送信便是了,丁姑娘你且把你父亲的名讳、所居之地告诉我。”   “我......”我脸上的笑被上了冻似的,僵到开始抽搐,嘴唇动了动却愣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拓跋彻朝画眉望了望,画眉见状很识趣地向我俩行了个礼,说了声“王爷,主子,奴婢告退。”便带着绿萼、红梅掩门而去。   厅门一关,将外面的大部分阳光掩去,屋内光线顿时暗了不少,我抬头看拓跋彻,见他的脸大半在阴影里,一双眸子显得更加暗沉如海,让人看不真切他的心思。   “怎么,丁姑娘却是连自己父亲叫什么都说不出来?”   见我仍是沉默,拓跋彻走近我,勾起了我的下巴,道“那么,容我猜一猜,会不会是叫宁如海呢?”   我一颤,甚至忘了从他手中挣脱,惊异万分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了笑:“我在白狼山那几日便听闻东决国的镇北大将军宁如海来了响羽,而你匕首上又有宁府监造的字样,再加上你的丁小喜与我的石彻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要猜不出你是谁都难。”   “即便如此,我,我也只是一届女流,又与你并无私怨,你把我掳来,又是为何?”   “我与你并无私怨,但我与你那青梅竹马的夫婿却是渊源深得很”拓跋彻目光忽然一下子冷了下去,将双唇凑到我耳边。   他的声音极轻极缓,却字字透出凛冽入髓的寒意,“宁喜乐,怨只怨谁教你是东决国的太子妃,却又偏偏遇到了我。” ☆、无情几恨黄昏月(三)   与拓跋彻这次对话以后,我要尽早逃走的意愿就更加强烈了。   我每天望着高大的院墙,脑子里转的都是怎么从王府出去的念头。   这日我坐在里无梦亭发呆,眼睛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无梦居的屋顶,忽然想若是能站在上面,说不定能看到整个王府的布局,等到将来有机会混出无梦居时,就不至于慌不择路了。   说干就干,我跑进无梦居,一边拖那巨沉无比的八仙桌,一边唤画眉她们三个来帮忙。   画眉一脸疑惑,问“主子,你这是要干嘛?”   “别问了快点帮忙搬到外面去。”   等我们四个一脸大汗地将八仙桌拖了出去,我又从屋里拖了把最高最大的椅子,指挥画眉她们帮忙搬上桌子。   然后我就爬了上去。   画眉她们三个瞠目结舌。“主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去屋顶看风景。”   “什么?不行”画眉一下扑了上来,抓住我的脚,“这太危险了,主子你快下来,万一你有什么闪失,这不是要了画眉的命嘛。”   “你放心,不会有事。”   我挣脱开画眉,开始往椅子上爬,画眉她们三个已经在下面乱作一团,叽叽喳喳地唤我下来,吵的我心烦意乱。   终于顺当地站在椅子上,我伸手去够屋檐,他奶奶的,就差一点点。   此时四下忽然一片安静,就听到画眉她们三个同时喊了声王爷。   我朝下面一看,拓跋彻正负着手长身立在庭院中,仰头看我。   “你可是想上去看王府的布局?”他的脸色平和,喜怒难辨。   我咬着唇,不说话。   “这上面并看不真切,你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当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可是这屋顶也确实上不去,我颤颤巍巍地爬下了椅子,跳下八仙桌,走到他面前“你真愿意带我看。”   他笑笑,牵了我的手,朝外走去,我的手挣了一挣,可是他握得很紧,而我也实在想探查清楚王府的环境,便由着他握了一路。   感情他是把我带到了东北方向的一座高阁上,爬上去后我发现这里视野果然很开阔。   此时已至黄昏,残阳西斜,我倚在栏杆边,只见一大片宫宇楼阁沿正西方向的一条中轴线井然有序次第排列。   与东决国建筑的精雕细琢不同,北华国的建筑一派简洁大气,再加上北华国崇尚玄色,屋顶琉璃瓦一律的肃杀黑色,在血色夕阳的映衬下更显得殿堂森森、气象恢宏。   拓跋彻从后面搂住我的腰,指着东面最大的一座大殿轻声道“那里便是我的无隅殿,后面是无梦居,你可看见,无隅殿外的卫队,他们会昼夜巡查,花园边上是我的侧妃和侍妾的住所,王府南、北、西都开有大门,每扇门外都有御林军守卫和巡查。”   御林军?我脸色一白,“那不是只有一国之君才能遣用?”   拓跋彻微微一笑道“你忘了我是摄政王。”   他指了指中轴线上的那片楼宇“那里便是皇宫。与我的王府一起组成了这内皇城。”   我骇然“你的王府竟造在内皇城里。”   拓跋彻淡淡道:“蒙当年先帝所赐。”   内皇城。。。。。。。。还有外皇城......我看着身下宫闱重重、远近高墙森森,一队队兵士在鳞次节枇的殿宇外鱼贯而过,手中的森森银枪在落日下折射出片片猩红光芒,忽然间明白了拓跋彻的用意。他分明是在警告我,被囚在这里,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这桎梏,便是从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我转过身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怨恨。   他却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摸了摸我的脸,道“我想你是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罗衾不耐五更寒(一)   接下来的几天,拓跋彻没来骚扰我,听画眉说,他陪皇帝祭祖去了。   在无梦居里无事可干,便只有与画眉聊天。   如今和画眉熟捻起来,我才发现,她整一个话唠。   以前哥哥一直说我是天下最唠叨的女人,那是他没见过画眉,如果他和画眉呆上一会儿,他就会觉得其实我还是很文静一姑娘。   我只是秉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初衷让画眉介绍一下拓跋彻的为人和生平。   画眉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滔滔不绝了几个时辰,大有恨不能把肚子里的所有货色统统倒给我的架势。   可是我听了半天,正经东西没多少,大部分时侯,她都在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描述几个侧妃和侍妾明争暗斗的逸事。   拼拼凑凑地,我总算把拓跋彻的生平了解了个大概。   根据画眉所述,拓跋彻是北华国先皇拓跋哲南巡时与所遇一女子所生,一直生养在民间,直到十几岁,拓跋哲才将他寻回,封为翼亲王。   拓跋彻少年英雄,文韬武略,封王后不多久就多次领兵出征,立下赫赫战功。之后几年,拓跋哲染恙,精力不济,拓跋彻便开始协助拓跋哲治国理政,展露出卓越的政治才能,深得拓跋哲赏识。   三年前,拓跋哲驾崩,临死前本是将皇位传给拓跋彻,可是不知为何,拓跋彻却坚决不肯继位,而将自己唯一的弟弟,年仅九岁的拓跋然扶上了帝位,之后,便一心一意地辅佐拓跋染,将北华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国富民安。   我知道,画眉对拓跋彻的赞誉必定少不了加油添醋、言过其实之处,但我想大体应该不差。我隐约忆起曾有一次听到爹爹与他的参将谈起北华国,就曾提到到北华国自拓跋哲以来,国力日隆,而近几年拓跋燃继位后,更是愈加繁盛。我记得当时爹爹还忧心忡忡地说过“不肖多少时日,北华国之实力将在我东决国之上。”   最后画眉对拓跋彻的总结陈词是这样的:“别的都不说,但凭王爷辞去帝位这点,便叫北华国万民敬仰。这世上哪还有不愿做皇帝的人?所以民间还有传说拓跋哲南巡所遇的女子是天上的仙子,而王爷是天上的仙人托生,是上天眷顾我北华国,特地派遣他下凡来助佑我北华的。”   又是仙人下凡?!我嘴角抽了抽,大家是都瞎了眼吗?仙人不都是悲天悯人、慈眉善目的么?那个卑鄙狡诈、冷眉冷眼的拓跋彻跟仙人哪有半毛钱的相似之处?仙人下凡?说他是恶魔投胎、瘟神降世还差不多!   至于拓跋彻的家事......咳,好吧,因为画眉更热衷于这一部分,我也就顺带了解了一下。   拓跋彻有两个侧妃,三个侍妾,听说在北华国的众王爷里算少的,就这几个,还都不是他自己找的,都是皇太后和他皇祖母所赐。   听说皇太后和他皇祖母都曾劝过他立个正妃,他却迟迟没有动作,于是这些年来几个侧妃和侍妾为了这正妃的位置各个殚精竭虑、百般争宠。可是,拓跋彻好像对这几个妻妾都不甚宠爱,个个都是不咸不淡的。   “不过,我觉得,王爷好像对你不同。”画眉突然道。“他看你的眼神好像很不一样。”   我横了画眉一眼,瞅自己死对头的女人,眼神当然不一样。   这时画眉拉着我的手说“主子,若是今后王爷宠幸了你,你可别把画眉扔了。”   宠幸?忽地,一片巨大阴云朝我笼罩而来,我一阵不寒而栗。   宁喜乐,不怕不怕!我不断安慰自己,他只是把你关在这里罢了,听画眉说他的妻妾各个貌美如花、风姿卓越,他又不瞎不傻,怎么会对你有感兴趣。   可是,只隔一天,我惧怕的事便成了现实。   那晚天很冷,刮了大风,我正打算早点睡,普禄带了两个侍卫来了,说王爷请我去奏琴。   “这么晚了,为什么要我去奏琴?”我一脸戒备。   “回宁主子,这会儿爷和安郡王在无隅殿饮酒,想要宁主子去弹个曲子助助兴。”普禄倒是回答的恭恭敬敬。   听普禄这么一说我宽了些心,可还是不想去,画眉这死丫头却已经动作神速地把琴塞到我怀里了。   到底架不住普禄和两个侍卫三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磨磨蹭蹭地去了,却见无隅殿上,哪拓跋瘟神正和一年轻清俊的男子谈笑,看那神情两人关系颇为亲密。   普禄通传了一声,那安郡王转过头来,朝我上上下下好是一番打量。   “翼轩”他叫的应是拓跋瘟神的小字,“这便是她?”   只见这安郡王边问边看着瘟神,眼中带着一种莫名的笑意,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那瘟神却似有些尴尬和恼怒,横了他一眼,对我道“还不向安郡王行礼。”   我草草行了个礼,那安郡王倒也不介意,微笑道“刚才听翼轩说宁姑娘琴艺天下无双,我便起了这好奇心,非要他把你叫过来弹奏一曲,这么晚,倒是叨扰宁姑娘了。”   见他如此温润谦恭,我便也礼尚往来,温声道:“不知安郡王可有想听的曲子。”   那郡王摇摇头,“宁姑娘随意便是。”   我奏了首锦堂春,一曲奏罢,安郡王抚掌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又转过头去对瘟神说“翼轩,我府里倒是正好缺个琴师,不如你作个人情让我把她带回去。”   只见那瘟神本正端了酒杯在喝酒,听了这话手中一滞,捏着酒杯对那安郡王怒目而视。   安郡王哈哈大笑起来,道“不愿意就算了,翼轩这些日子是越发开不得玩笑了。”说罢,站起来道“今日已经叨扰多时了,我也不打扰翼亲王休息了。王爷,好梦。迟染告辞了。”说毕向瘟神和我致了个礼,便大步走了出去。    ☆、罗衾不耐五更寒(二)   安郡王走后,屋子里只胜下我和瘟神两个。瘟神一时也没说话,只拿一双似微有酒意的黑眸看着我。   我觉得屋内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变得有些稀薄和窒闷,慌乱地站起来道“那么喜乐也告退了”。   “你今天就留在无隅殿吧。”拓跋彻语气淡淡地道,仿佛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却不知,对我而言,这句话却好似是将天震塌下来一般,字字万钧。   “不要!”我后退了几步,便本能地往外逃,眼看手要碰到门环,却到底晚了一步,拓跋彻的一只手已经死死抵住了门。在我还来不及朝他使出我从哥哥那学来的三角猫防身术时,他便将我整个人象张烙饼似的牢牢帖在了门上,我用手死命地推搡他,他不耐地将我的双手钳在头顶两侧,道“我已忍耐了这么些时日,你还要我如何?”下一刻,他滚烫的嘴唇就堵住我的双唇,一股带着桂花酿芬芳的微醺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过来。   我拼命扭动身体,却是几分毫也动弹不得,他的唇从我的脸上移到耳廓,再一路下滑到耳垂、脖颈,呼吸越来越急促和沉重。猛然,他把我抱了起来,朝他的寝室走去。我在他的怀里猛烈地挣扎,双手狠命地捶打着他,发出撕心裂肺地喊叫和哀求,可是他却似乎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在他那张玄色的大床上,在我已嘶哑的哭喊里,他贯穿了我。   那一刻我痛到以为自己会死,我的指甲陷入他的肉里,淋漓的血滴在月白的锦褥上,耀眼的刺目,他却一声不吭,脸上除了疯狂的欲求,再无其他表情。   渐渐地,我的力气开始消散,声音已破碎到近乎消失,只剩下眼泪还在流淌,我彻底放弃了抵抗,像一只坏掉的娃娃,任他予取予求。   终于,他攀至了顶峰。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满足的□后,他的脸垂在枕边,搂住了我低低道“不许哭。你早就应该准备好,会有这么一天。”   渐渐,他的呼吸变得轻浅,我从他怀里挣出来,木然地穿上了衣服,鞋子却找不见了。   我呆呆地笑了一下,赤足踩在冰冷的金砖上,彻骨的寒气从脚底一直窜到了心窝里,没关系,只要离开这里就不冷了。回家看到爹爹和哥哥就不冷了。   走出了屋子,一阵刺骨寒风袭来,惨白的月光下我茫然四顾,才突然想起来,我是回不了家了,我是哪里也去不了了。   跌坐在屋檐下,我紧紧搂住了自己,呆呆地看着那轮月亮。   “相忆不可见,且复乘月还。。。。。。”若真可以乘着那月亮回家该有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高大的身影忽遮住了我的月亮,我缓缓移过目光,看见拓跋彻披着外衣立在我面前。   他的脸背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隐隐透着惊异和愠怒“你在这里干什么,跟我回房。”   “不!”我身子一缩,“我不去!死也不去!”死也不要回到那张可怕的床上。   大约是被我的满脸惊恐镇住了,拓跋彻的声音低柔了些:“那么回无梦居可好?”   说着,他探身来抱我,刚抱起我,眉头便是一拢,咬牙道“你该死的在外面坐了多久?身子竟这么冷。”   应是被我们的声音惊动了,院落里几盏灯陆续亮了起来,普禄带了一班下人从屋里奔出来。   普禄刚喊了声爷,就听拓跋彻厉声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人跑到这房檐下吹了这半日的冷风,竟然没一个发现的!”   院落里立时跪倒了一片,“奴才该死”的声音不绝于耳。   拓跋彻道“还不快去传太医,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给我提头来见。”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下,明明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却还把怒气发泄下人头上。   就像他明明野蛮地强占了我的身子,竟还对我说早就应该准备好!   这样冷血,无情。   画眉,这才是真正的拓跋彻吧。   作者有话要说:八日表示,那种强 暴的狗血场面实在写不好啊!另外洒泪锤地哭诉,这文越来越了冷、越来越冷啊 ☆、罗衾不耐五更寒(三)   一抱着我到无梦居,拓跋彻就大声唤了画眉。画眉看我一脸惨白地倒在拓跋彻怀里,惊慌失措地叫了声主子,忙帮着拓跋彻把我安置在床上。   拓跋彻坐在床边,手往我头上一探,脸色便沉了下去,对画眉道“快去煮碗姜茶,她这风寒怕是染得不轻。”   此时我整个人已渐渐陷入昏迷,朦胧间就觉得有人灌了热热辣辣的东西进我的口中,再后来,好像有人进了我房间,摸了我的脉象,对着我指指点点、唠唠叨叨。再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   第二天,我一醒来,就看见画眉一脸关切的表情。   “主子,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我看着画眉,好一些?如果只是身体的难受,的确已经好多了,可是心里的疼痛,却哪能有半分的减轻。   “王爷昨天晚上一直呆在这里,等你的寒热退了大半才回去的。”   我没有反应。   “主子,你怎么不说话。”画眉的表情有些焦急起来。   可不管她与我说什么,我都只管闭着眼睛不理,被她说烦了,索性转了身子对着墙。   画眉端给我的汤药和粥我也统统都不肯碰。   临近傍晚,画眉正拿着汤药对我苦苦哀求的时候,拓跋彻来了。   我抢了画眉手里的药就朝拓跋彻掼去,他应是没料到,勉强闪身躲过,可是药汁溅了他的一身,银灰的锦缎袍子上狼藉不堪。   画眉已吓得面无人色,普禄反应快些,慌忙拿了袖子替他擦拭。   拓跋彻阴着脸看我,沉声道“宁喜乐,看来本王往日是太宽待着你了。”   我冷笑。   拓跋彻对画眉道“她若要不吃不喝便由她去!只是她一日不吃不喝,你们便陪着她不吃不喝,什么时候她吃东西了,你们才能吃!”   “拓跋彻!”我怒叫。   画眉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道“王爷开恩。”   拓跋彻冷冷道:“你求错人了,你应该去求你主子,让她开恩才对。”说完便拂袖而走。   拓跋彻走后,我便喝了药和粥。可还是不肯说话。   画眉却不放弃,每日仍和我聊天,白天说,晚上说。我想,她大约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跟我说的都是她家中的各种琐事。说她姥姥做的野菜圆子怎么好吃,说她的姐姐嫁了人后,便再没人陪她到巷口的铺子挑发簪,说朗日的开元街元宵时候拥挤得可怕,他们一家人出门观灯竟被人潮冲了个七零八散。   我一个字不接,只是抱着腿静静地听。不知道为什么,画眉这些琐琐碎碎、平淡无奇的家常话却如一股暖流,一点一点地将我的心捂热了。   第三日,她说起她的名字,她说宁主子,我本不叫画眉叫江静淑,名字是娘起的,她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文静贤淑的女子。   “如今你娘怕是失望了。”我轻轻道。   画眉眼睛一亮,惊喜万分地搂住我“主子,你说话了。”   “画眉,我想吃烤地瓜。”   画眉愣了愣,连声道“好好好,我这就让伙房给你去做。”   望着她的背影,我笑了。重新微笑的感觉真好。   我已经想通了。   被那拓跋彻玷污了身子,我是再不能和历哥哥在一起。也许,再嫁不了人。   可是我还有爹爹和哥哥在家中翘首以盼。只要一息尚存,便有逃出这牢笼回到他们身边的希望。从此后陪着爹爹和哥哥驰骋边塞、海阔天空,就此终老一生,亦是幸福。   在母亲的病榻前,我曾经答应她,我会一辈子快乐,我不能也不该让她失望。   看见画眉捧着两只黑黑胖胖的大红薯喜笑颜开地回来,我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扑通在她面前跪下。   画眉惊得将手中的地瓜都扔了,道“主子,你这是干什么?”便要来拉我。   我却不肯起身。“画眉,你听我说。我叫宁喜乐,本是东决国镇北大将军宁如海的女儿。”一句话出口我已是泪流满面。“当日我在白狼山游玩偶遇拓跋彻,他便将我抢掳来,囚于此地。如今我已有数十日了无音讯,家中爹爹和哥哥必定已愁肠百结、忧心如焚。画眉,在这王府中,除了你,我也实在找不到旁人能帮我,求求你,能不能想办法替我给家中捎个口信。”   画眉张嘴看了我半日才恍过神来,连连摇手道“不行不行,若是被发现了,画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如果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我逼你的,拓跋彻若要责罚你,我便以命相胁,我就是拼了一死也不会让你有事,求求你了,画眉!”说着,我就要给她磕头。   她忙拉了我,大声道“好好好,我答应,主子你这是要折煞画眉,我答应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给点评论和支持吧!孤独的写文很凄凉啊 ☆、未成沉醉意已释(一)(修改)   转眼,我被囚在这翼亲王府已近一个月。   这日晨起,画眉给我梳妆,我看着妆匣里的一只凤头钗,心念一动,问画眉:“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十月初十,是个吉庆的好日子呢。”画眉笑盈盈地说。   好日子......是啊,的确是个好日子呢。   我拿起匣中的钗子,想起四年前在福加城家中的荷花池边,历哥哥为我亲手插上了的那支凤钗。那日荷花开得正艳,微风拂过,满池荷花随风摇曳,顾盼生姿,而历哥哥的声音便如这荷间清风般温润轻柔,他说“喜乐,过些年你再大些了嫁给我可好?”   好,当然好,除了历哥哥,我还能和谁一起合奏那曲“鸾凤鸣”?   在很小的时候,我和历哥哥便已相识。那时我父亲是御前侍卫长,与皇上私交甚密,而母亲与历哥哥的生母孟妃是远亲,更是出阁前闺中极好的姐妹,我们一家时常有机会出入宫中。在我三岁时,母亲带我去孟妃宫中游玩,那是我第一见到肖历。我还记得当时孟妃抚着我的头对肖历说“历儿,这是你的喜乐妹妹,今后你要好生疼她,知不知道?”那时的他也不过六七岁,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却像模像样地拉着我的手道:“喜乐妹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疼着你、护着你。”   没多久,我就和肖历一起跟随东决国琴艺最出众的长觉大师学琴,不多时我又做了梓芳公主的伴读,每日与皇子、公主们一起上学,与肖历的关系更是日益亲密。   那时我俩最爱在一起弹奏古琴,曾经在皇室聚会时合奏一曲鸾凤鸣,赢得满堂喝彩。   直到九岁以后,父亲被封为浩威将军我们举家离开昌歌,我与肖历才不再相见,不过通信却是没有断过。   四年前,东决与北华边境又起战事,历哥哥来福加城督战劳军,那是我离开昌歌后我们第一次见面。   在我眼前的已经是一位面如冠玉、身形挺拔的成年男子,只是那温润如水的笑容丝毫未变。   我还记得,那天我正好随伙房的赵厨子去泥塘抓田鸡,弄了一身一脸的泥,奔进门时手里还捏着一只长相奇异的特大号田鸡想给爹爹、哥哥看,迎头却见肖历笑吟吟地立在厅堂前。我一时不知是谁,呆愣愣地看着他。他走过来,用他那修长净白的手指将我脸上的泥污轻轻抹去,微笑着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沉浸在美好的往事中,我的脸上不禁挂上了浅浅的微笑,画眉瞥见镜中的我,小心翼翼地说“宁主子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不是说了没有外人就不用叫我主子了吗?”我皱皱眉道。   “啊呀,我习惯了,嗯,喜乐,你刚才。。。。。。刚才.......是不是在想什么人?看你的脸色忽悲忽喜的。”   “嗯。想历哥哥。今天本是我和他成亲的日子。”我已将画眉视若姐妹,也并不打算瞒她。   画眉一惊,转而脸上流露出悲伤难过的神情,拉着我的手说“喜乐,你.....你心里一定很苦。”   正此时,绿鄂进来说,普禄来了,正在门厅外等着。   “一定又是王爷传你”画眉郁郁地说。   我对绿鄂说“你去跟普副总管说,若是王爷传我,我是不会去的。”   “主子.......”绿鄂犹豫着,看我神情坚决,也就依言回复了。   过了片刻,那普禄又来了,苦着脸站在门外道“宁主子,普禄刚才将主子的话回禀了王爷,王爷说若是连叫个人都叫不过来,要我这奴才也没用了,今日带不回主子就不准再回无隅殿。宁主子,你就可怜可怜奴才吧。”   我心中一阵愤怒,这个拓跋彻已经摸准我的软肋,知道我不忍累及无辜,竟三番五次拿不相干的人做威胁。   愤怒归愤怒,我却没有法子,只得起身取了琴随普禄去了。   进了清明轩,拓跋彻正在写字,据我这些天观察打探,他爱好不多,生活倒也不甚奢靡放纵,平日除忙于政事外,最爱的就是习字。   进得门去,他也不瞅我,只埋头挥笔,淡淡道“弹吧。”   我坐下来,手抚琴弦,不知不觉,便奏了鸾凤鸣。   旋律一起,拓跋彻握笔的手便是一滞,我却并未在意他的异样,只是专心沉浸在曲子里,仿佛又回到了那日与历哥哥琴瑟合鸣的日升殿中,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欢喜之情。   “够了!”奏了一半,却突听的一声怒喝,只见拓跋彻摔了手中的笔,双眸中一片刀光剑影。   “好一首鸾凤鸣,今日你倒是奏得缠绵悱恻、格外用心!”他冷着脸,向我欺近。“差点忘了,今天本是你大喜的日子,别告诉我,你奏这首鸾凤鸣是因为想你的历哥哥!”   “我就是想他,如何?我不止今日想他,我无日无夜,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我昂起头大声道“拓跋彻!你虽囚得了我的人,却囚不住我的心!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我便一日不会停止对他的想念。”   我看见拓跋彻眸色一直暗了下去,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我想他是怒到了极点,可是他反而笑了,不轻不重地捏住我的下巴道:“宁喜乐,你当自己是什么?若非因你是肖历的太子妃,我便是正眼都不会瞧你一眼!你的心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任你怎么想,我根本懒得理。只是,你要记住一点......”他的脸还是笑着的,手上却增了几分力气,将我的下颚捏得生疼:“既然,你已是我拓跋彻的玩物,即便心里想着旁人,也不准在我面前露出半分!听见没有!”   我恨恨道“我便是偏要在你面前想他,你待怎样?”   拓跋彻阴鹜地看了我一眼,道“我待怎样?日子还长着,将来你慢慢自会知道,不过现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待怎样......”他的手从我的下颌滑到了我的唇畔,略有些粗粝的指尖摩挲着我的双唇,附在我耳边低低耳语:“今天本是你的好日子,洞房花烛,红罗帐暖,春宵一刻,浪费了多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评啊!!! ☆、未成沉醉意已释(二)   过了十五,天气一下子凉了下去,已经开始泛出些初冬的冷意。   这些天,画眉便开始在我的卧房里忙着将夏秋的一些衣物用具归置起来。这日,她在斗橱边收拾,忽然哎呀了一声。   我应声望去,见她手里拿了条银链,正细细端详。   “彻?......哎呀,喜乐,这是王爷赐你的吧。”   我囫囵的恩了一声,想起是在王府中初见拓跋彻的那晚,我在洗澡时看见这链子,便忿忿地将它取下,之后便胡乱塞到了斗橱的最里面,但求眼不见为净。   “看着玉石的成色,应是极好的翡翠,你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塞在斗橱角落里,万一弄碎了多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你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好了。”我撇撇嘴道。“看见它我就浑身不舒坦。”   “那怎么行,这翡翠上还刻了王爷的名讳呢,我拿了这翡翠,要给人发现了还得了,你要不喜欢看见,我找个盒子把它收起来。”   正说话,红梅带了两个仆役搬着火盆子和一些引火的碳具进来了。   画眉说“今年这么早就置备这些个了。”   其中一个仆役说:“兰总管说今年天气冷得早,再加上这无梦居附近人少空旷,野风刮起来厉害,怕宁主子受寒,就吩咐我们早些送过来。”   画眉笑道“兰总管费心了。”又对我道“这下你想吃地瓜我也不用老往膳房跑了,问他们要些生的来,在屋里就能烤着吃了。”   那仆役又道“对了,画眉姑娘,兰总管吩咐了,下旬府里要置宴,这个月省亲的日子提前些,这三日你们无梦居的丫环就可以轮流回去了。”   我和画眉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眼。   等两个仆役一走,画眉便替我拿了纸笔,对爹爹哥哥的思念之情从我笔尖汹涌而出,我一边哭一边将信写完。   写就后,我又附上了凭记忆画的一张内皇城的布局图,正打算交给了画眉,想想又将信取出,提笔思忖了一会儿,写道“请爹爹转告历哥哥,此生喜乐有缘与他相知,却再也无缘相守,请他从此忘了喜乐,休再惦念!”。写毕,我的泪水又忍不住滴落了下来,将一个“念”字晕染得面目全非。   第二日一早,画眉便藏好书信出了门,我不放心,让红梅跟着打探她是否顺利出府。   却不料红梅去了好些时候仍未回返,我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出了卧房,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忽听红梅的声音慌慌张张地从门外传来,隐约还带着哭腔。   我心中一沉,只见红梅满脸惊恐地奔进来,道“主子,不好了,画眉姐姐被兰总管下令关去肃规堂!”   “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我抓住她急急地问。   “听说她私带了什么出王府,被嬷嬷搜身查出来了,以前我们出府,嬷嬷难得搜一回身,画眉姐姐资历深,嬷嬷更是从不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偏偏撞了邪,非要搜她不可,一搜竟就搜出东西来了。”红梅哭丧着脸说。   我抓住红梅道“红梅,我此刻就要见王爷,你去替我通传一声。”   不多时红梅就带了两个侍卫过我接去。   我走进清明轩,便见拓跋彻斜倚在椅子上,手上捏着两张信纸正若有所思。   我不再考虑什么尊严气节,进去就端端正正地跪在了拓跋彻面前。   拓跋彻斜睨了我一眼,展开了手中的信件道“果然是将门出虎女,地图画得倒是有模有样!不过更叫我印象深刻的是这段情话,有缘相知、无缘相守......端的是泪染尺素,情真意浓!”   “喜乐知罪,求王爷开恩!放了画眉!”我朝他磕了个头。   拓跋彻冷然道“开恩?你可知道她这信里夹着内皇城详细地图,这可是皇家机密,宁喜乐,你是将军之女,私泄这等机密该当何罪你岂会不知?”   “今日之事是我强逼画眉所为,王爷若要责罚请责罚喜乐一人!喜乐任杀任剐绝无半句怨言,只是画眉无辜,求你放了她!”我又朝地上咚咚磕头。   拓跋彻皱眉:“画眉有你这样的主子,也是她的“造化”!你不必多言,怎么处置你们两个,本王自有计较。你先出去。”   我知道拓跋彻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再多纠缠也是无用,便从怀中掏出了事先藏好的一根尖锐地发簪,顶在喉头处。   拓跋彻的眼眸中寒光一凛,沉寂地盯着我片刻,冷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王爷,今日你若是能把画眉放了,喜乐必当感激涕零,铭记宏恩,你若是不放画眉,我也没什么能为她做的,只有陪上这一条性命给她,也算是谢罪。”   “宁喜乐,你这是在威胁本王?”拓跋彻眯起眼。   我凄凉一笑“王爷,喜乐哪有能耐威胁王爷,只不过是穷途末路,被逼无奈罢了。”   拓跋彻冷哼了一声“好个穷途末路,被逼无奈,也罢,我不想你的血污了我这清明轩,你若答应我三个条件,我便放了她。”   也不知是不是眼花,我见此时拓跋彻的嘴角似有笑意忽隐忽现,心里忽地涌起一种被他算计落入陷阱的感觉。   然而,即便如此,为着画眉的安危,我也只能乖乖地跳下这个罗网,任他宰割了。   “王爷请说。”   “第一,我给你的那根玉石项链,你给我带回脖子上去,从此以后,再也不准拿下来。”   “好,我答应。”我暗自庆幸画眉今天早上把链子找了出来,否则我回去怕是要把这无梦居翻得底朝天了。   “第二,从今往后不许再奏那首鸾凤鸣,不许你再在我面前提起肖历,也不许你在我面前露出半分想他的模样。”   我咬咬牙,点头道,“好。”   “第三,自今天起你每日来我清明轩奏琴,我得空便会派人去传你,只是这曲子须用心弹,且一日一首,不许重样。若是弹得让我不满意,当晚便给我乖乖侍寝,不许再上演全武行!。”   “什么?”我自小学琴,到现在也不过会了百余首,要天天不重样,怎么可能?更何况还要。。。。。。侍寝?   “怎么,不愿意?那也无妨.......”   “行行行,我答应便是。”    ☆、未成沉醉意已释(三)   画眉的事终于了结,拓跋彻果然兑现了诺言,将画眉毫发无损地放了回来。可是,我和他之间的麻烦纠缠,却看不到头。   我和他这场交易给我带来的唯一的好处是,如今因常去他那,拓跋彻准许我白天从后花园那扇门随意出入,这样我的自由活动范围就扩大到了整个无隅殿再加无梦居。   然而,与眼前的种种烦心事比,这点点好处简直不值一提。   拓跋彻分明答应我,只要我用心弹曲,便无需侍寝,可是好多次我明明弹得深情并茂,连旁边端茶奉水的小丫头都听得泪水涟涟,他还是找各种理由挑我的碴,要不嫌我弹得太快,要不嫌我弹得太慢,要不嫌曲子不应景,有时就连弹琴时咳嗽两声,居然也成了罪过。更让我头疼的是,他对古琴曲之熟悉,他的记忆力之好简直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有好几次我想用以前弹过的曲子糊弄过去,都被他发现了,眼看着我的存货一日日减少,想到弹尽粮绝的那一日,我的心就如秋风扫落叶般凄惶复凄惶....   起初我还想了装病的法子,拓跋彻叫人来传我,我就装头疼脑热,一次两次还真凑效了,可是三番五次以后,有一天,普禄带了一群人进门就开始收拾我的东西,说王爷吩咐了,既然宁主子在无梦居久病不愈,便迁到无隅殿去修养,无梦居的三个丫环侍主不力统统发配到膳堂去。当时我们几个就傻了,我也不装病了,从床上乖乖爬起来,灰头土脸地跟了普禄去见瘟神。   不过我也不是这么好惹的,现在每次我去侍寝,对拓跋彻来说应该也成了件头疼的事。   他不是曾说过不让我上演全武行?我便半武行总行吧,每次在床上,我若是牙咬他了,就决不再用手抓,若是用手抓了,就保证不用脚踹。   一开始他总是生气的怒喝“宁喜乐,你就这么讨厌我碰你。”   到后来便常常气喘吁吁、咬牙切齿地地抓住我问“宁喜乐,你上辈子是不是猴子变的?怎么这般泼野难驯。”   有一次,我把他脸上抓破了,他第二天没法上朝,只好向皇上请假,听画眉说普禄没憋住,笑了大半天,结果被他打发去佛堂思过。他还威胁无隅殿的所有下人,若谁走漏了风声,实情说出去,便杀无赦。   只是这拓跋彻也不知怎么的,我这样反抗,这样不给他好脸,他还是隔三差五的纠缠我,也不见他厌倦。   一日,我在瘟神的书房出来,见无隅殿的荷花池里的鲤鱼长得珠圆玉润,煞是可人,便拽了些碎叶逗鱼,正巧遇见拓跋彻的侧妃凌兰春来找拓跋彻,我听画眉说过她是拓跋彻几个妻妾里长得最美貌,家世又是最好的,一直觊觎这正妃之位。我就不禁对她多打量了打量,心想,虽然说不上什么绝代佳人,倒也真是仪容华美,一派大家闺秀的风范。   那凌兰春瞧见我愣了愣,旋即冷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我们王爷金屋藏娇的宁主子吧。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见了本王妃,还不行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行了个礼。   凌兰春走近了上上下下打量我道:“我当是个什么国色天香的妖媚狐子竟把我们家王爷勾去了,原来竟是个这样不出众的货色。也不知道王爷看上你什么了.......不过见了你的庐山真面目,我倒也放心多了,就凭你,能拴得住王爷几时?”说着再不看我一眼,袅袅婷婷地走远了。   我撇了撇嘴,低头往荷花池中左照照、右照照,越照越觉得凌兰春这个人十分有见地,比拓跋彻的眼光好了去了。   可是,不知怎的,心情一下子有些低落,也没兴致喂鱼了,拖着步子回了无梦居。   在无梦居后花园的门口,正巧遇到两个侍卫在聊天,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在给另一个估摸刚来也没多久的年轻侍卫绘声绘色地说着什么。见我来了,忙给我行了个礼,现在我白天常进进出出,他们对我也熟悉了,有时还会和我聊两句。   我问那年纪大的“谈大哥,在说什么好听的段子呢。”   姓谈的侍卫嘿嘿一笑,道“在说咱们王爷少年时的英雄事迹呢。”   “哦?那我也听听”反正闲来也是无事,我坐在门口附近的一块假山石上托腮等故事。   那姓谈的侍卫说的是拓跋彻少年时驯马的事。“那时,西决国进贡了一匹稀世野马名唤来风,性子刚烈异常,当时朝野上下文臣武将没一人有能耐把他驯服,谁料翼亲王竟主动请缨,大家只当他玩闹,谁知道那翼亲王拿了一把带刺的马鞭,跟这匹马整整纠缠了三日,生生将那匹马制服了。那时大家都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诀窍,他说没有诀窍,只是这马越是野性难驯,他便越是斗志旺盛,他只胜在了志在必得的决心。要知道那时候的翼亲王还是个十三岁的毛孩子.......”   我听着听着,心中一动,只觉得这故事里有什么非常、非常重要的线索。   是了!我找到问题的关键了,拓跋彻之所以这么烦人,就是因为他把我当成来风了!   我越是处处不给好脸,越是事事反抗,便越激起了他的兴趣和斗志,所以从头到尾,宁喜乐,你这个傻瓜,都背道而驰了!   我欣喜万分地站起来,跟那姓谈的侍卫说了声发自肺腑的谢谢,也不管他一脸莫名奇妙,蹦跶着就回去吃地瓜了。   之后,一切都似乎很顺利,我开始对那瘟神百般恭顺、唯命是从,他叫我往东,我绝不朝西,他叫我弹曲,我还会主动提供几首曲目任他挑选。   连他对我动手动脚,我都强忍住不再反抗。   成果还是令人可喜滴,那天在清明轩,他本还拉了我亲来着,我差点本能地想挣扎,到底及时想起来了,小鸟依人地偎在他怀里,他果然亲着亲着就就没劲了,皱着眉把我推开。   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着胜利的果实,一个更大的惊喜竟然从天而降,让我对天老爷的怨恨之情急速消退,就差要与他老人家把酒言欢、握手言和了。   这长得爹不亲娘不爱的侯大将军也不知哪里找来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献给瘟神。   君王从此不早朝呀么不早朝。   我如今已半月没见到那瘟神的脸,已经模模糊糊快有些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估计他现在更是连我的脸是圆是扁都没印象了。   可是,慢着,这会儿那个站在院子里,穿这靛青袍子,长得白白胖胖的人,怎么瞅着这么面善?   普禄?!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算是把开头三章之前发生的事件全部回溯完了 ☆、宁爱向隅一支莲(一)   又被拓跋彻抱到了那张让我遍体生寒、恨之入骨的玄色大床上。   直到这一刻,我还是不能接受这惨痛的现实。   苍天啊,大地啊,按理说,凭我这等样貌,都让拓跋彻留连了三个月,照映色这般姿容,再往少说,也应该让他沉迷个一年半载的吧!怎么这才半个月,瘟神就阴魂不散地回头了?这可是天要绝我?。。。。。。。   我一边悲愤地想着,一边死命挣脱拓跋彻的怀抱。   拓跋彻紧紧地箍住我了双手,道“前些日子不是听话多了,才多久怎么又原形毕露了。”   我不甘心地道:“拓跋彻,你不是已经烦我了吗?   他眉一皱“谁说的?”   “上次在清明轩,你,你亲我的时候,不是烦的都把我推到地上了?”   “那是你戏做的太假,我忍不下去了。”   我终于放弃徒劳的挣扎,恨恨地看着她,道“拓跋彻,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放着国色天香不理,偏偏要来纠缠我。”   他却没有生气,一双眸子直直的看着我,眸色如墨,清亮深沉。   半饷,伸出手理了理垂在我脸上的一缕乱发,轻声道:“国色天香虽映目,宁爱向隅一支莲.......”   他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可是我离他那样近,到底听清了。   我的心有那么一瞬突然茫然无着,不知今夕何夕。   拓跋彻缓缓倾身吻上我的唇,喃喃道“我以为日日对着那倾国倾城色,便可不再沉沦于你,谁知...你竟是个妖精.....宁喜乐,是我低估了你.......   妖精?也许吧,也许他真的是神仙,我是妖精,所以他每每纠缠于我,非要把我镇在塔下,收在葫芦里,他才安生.....   他的吻由轻柔渐渐转而激烈,疯狂地在我耳畔颈间流连,我慌乱失措地发现,自己的呼吸竟也开始沉重,有一股热融融的火苗从下腹窜出,将身体烧得灼热。情不自禁地想要回应他,想要去吻他的唇,去舔噬他的肌肤,去抚摸他光滑结实的胸膛,...我这是怎么了?我的身体似乎对他......很想念.....   当月色斜斜地照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安静下来,我推了推拓跋彻的手臂,仍是推不动。   习惯了。自从那次我半夜从他身边跑出去以后,每次入睡,他必然是一只手横锁住我,让我除了他怀里,无处可去。   睡不着,只好转过脸看他。他睡得很沉,月光下,一张脸恬静平和,人畜无害。   我又想起了他刚刚吟的那句诗。   因出生时家中的莲池里正好幽莲竞放,满池生香,我乳名便唤莲儿......   宁爱向隅一支莲......他是在说我吗?只是......,拓跋彻怎么可能会知道?.......一定是巧合吧.......   我到底还是没能和爹爹哥哥一起过年,正月那几日,我心情都很差,每日恹恹地在屋里坐着,看着窗外雪花飞舞。东决很少下雪,以前每逢下雪,即使再小,我都兴奋地要命,总是拖着哥哥陪我去赏雪。看了北华的冬天才知道什么叫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然而即便是见到茫茫大雪下得铺天盖地,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初五那天,我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数霜花,画眉很兴奋地跑进来对我说“喜乐,告诉你个好消息,后儿皇亲国戚都要陪着皇上去落晶山行宫冬猎,王爷传话了,让我们也一块儿去。   “真的!”我眼睛一亮,冬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逃亡良机!   “听说落晶山的雪景可漂亮了。”画眉笑吟吟地说“喜乐,其实,王爷真待你不错,我猜他一定是看你这两日闷闷不乐,想让你去散散心!”   我哼了一声“都把你关进肃规堂了,还巴巴地为他说好话。”   画眉完全不在意我的冷言冷语,兴奋地道“哎呀不说了,我得快去为你备两套狩猎时穿的装束,不然可就来不及了,那些个妃子侍妾到时候肯定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你可不能输了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文也算养肥了吧,怎么收藏就不见长呢?另外这个章节修改了一下,解释了一下拓跋彻在书房亲喜乐,为什么亲到一半,又推开她的问题。因为是用第一人称写的,碰到的技术难题真不少啊,特别是男主人公,由于没有办法表现他的心理活动,只能靠对话中他自己的解释来阐述他行为的动机,可是还是有很多局限,哭,死了好多脑细胞 ☆、宁爱向隅一支莲(二)   画眉倒是没骗我,那落晶山果然是一处银装素裹、粉妆玉砌的人间仙境。   关在王府三个月,一下子来到这样开阔苍茫、如诗入画的地方,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可是逃亡大计似乎还是很难实施,白天拓跋彻要陪皇帝,无暇顾及我,可他派遣的两个侍卫总是象牛皮糖似的贴着我不放,晚上拓跋彻天天都闯进我房里和我睡在一处,更是没戏。   不过即便逃不了,出来透透气,舒活舒活筋骨也是好的,这里比那无梦居和无隅殿可好玩多了。   来落晶山第二日清早,拓跋彻对我说“今日狩猎,女眷也参加,你可叫画眉替你换了猎装。一会儿我叫人带你去狩猎围场。”   不多久,有个侍卫牵了匹枣红色的骏马来了,我换了画眉给我准备的一套杏色束腰猎装,挽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画眉看着我,连连点头道“喜乐,就四个字,英姿飒爽。”   到了猎场,已是乌泱泱的一片人,我一眼看见了拓跋彻,他立马于场地中央,正侧头与身边一名装束异常华贵、气质不凡的英俊少年说笑,我估摸那少年多半便是小皇帝拓跋然,他们周围还有一大群王侯公卿,上次那个安郡王好像也在里头。   我打量了打量拓跋彻,他穿了一套金线镶边玄色打底的猎装,将本就冷峻清朗、气宇轩昂的样貌衬托得更为出色,而身下的来风鬃毛飘逸、身形俊美,与他的气质十分相合,这一人一马竟是夺目的叫人移不开视线。   那侍卫把我引到了女眷处,只见拓跋彻的几个妃子、侍妾都来了,果然如画眉所说,个个争奇斗艳,其中还数凌春兰一身鲜红的猎装最为娇艳夺目。   凌兰春见了我,脸色一沉,恨恨道“居然还带到这里来了!”其他几人虽没说话,可是都斜着眼瞧我,一脸愤愤。   正当此时,角号吹响,拓跋然勒马挥弓,发了声号令,便与拓跋彻一马当前,一时间猎场众马嘶鸣、烟尘滚滚,一派磅礴气势。   我看的心花怒放。东决国未象北华国一般如此崇武,因此皇室虽有狩猎活动,规模却很小,女眷也不得参加,哪曾有机会开这眼界。一时间,兴致大发,竟忘乎所以的催了马,纵情驰聘。两个侍卫赶紧打马跟上来。那凌兰春大约以为我要去追拓跋彻,居然也紧赶慢赶,一路跟随。   不知不觉,我们的马冲到了队伍的前头,小皇帝他们那拨人却已经停了下来。   那小皇帝转头看见了我们,抬手做了个停下的姿势。我和凌兰春连忙勒疆下马,小皇帝招手让我们过去,又兴奋地指指前面。   我和凌兰春过去向小皇帝行了礼,拓跋彻神色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对小皇帝道“微臣训内无方,惊扰了圣驾,还请陛下责罚。”   小皇帝摇摇手笑道“皇兄英雄盖世,皇嫂也是女中豪杰,不怪罪、不怪罪。”又转头对凌兰春说“兰春嫂子,去年见你射獐子,真是大开眼界。你看那林中有一只彩翎鸟,这毛色竟是从没见过的好看,不如你再一展身手吧。”   顺着小皇帝的手指去,果然见到一只美丽异常的彩翎鸟息在林端。   凌兰春笑道“臣妾遵旨。”说着张弓搭箭便要射去。   我不禁喊了声“别射!”   一众目光都向我投来,小皇帝困惑地看着我道“这位是......”   拓跋彻的表情那叫一个多姿多彩,磨蹭了片刻咬牙对小皇帝奏道“这是微臣家中妻妾,宁氏。”   皇帝点点头道“皇兄终于又纳妾了,恭喜恭喜!只是,宁嫂嫂为何不让兰春嫂嫂射鸟啊?”   我说“那鸟儿自由自在地栖息林间,就这样被射死,很可怜。”   凌兰春冷笑道“宁妹妹,我们此次本就是来陪皇上狩猎的,你怎么能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扫了皇上的兴致。”   皇帝点头说“宁嫂嫂说得也不错,可是我觉得这鸟的羽毛实在好看,我想把这羽毛做成头饰送给皇祖母,她一定喜欢。”   “皇上一片孝心,臣妾凌兰春定当竭力成全。”说着凌兰春又要搭弓。   我看了看那只鸟,豁出去了,一把拉住了凌兰春去拿箭的手,道“且慢。”   小皇帝脸上有些不开心了。   拓跋彻冷着脸对我低声呵斥道:“还不快放手。”   我不理他,向皇上作了个揖道:“皇上,若是我能将那鸟翎射下,您是不是可以网开一面,将它放生。”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拓跋彻上前,一把扯住我的手臂,咬牙切齿地悄声道“宁喜乐,你这是在给我出什么妖蛾子?给我住了嘴滚一边去。”   小皇帝却来了兴趣,道“你果真能射下这鸟的羽毛?不过我可要它头上那两根最艳的翎子,行不行?”   我点头道“好。”   凌兰春道:“宁妹妹可别意气用事,你是东决国人氏,我听闻东决国的女子都娇柔羸弱,养在深闺,别说开弓放箭了,这弓箭即便是摸也没摸过吧,宁妹妹今日却说要做这沙场男儿都极难办到之事,你可要千万想仔细了,现在放弃求饶可还来得及,若到时候你没射中,又把鸟惊走了,皇上的一片孝心落了空,你这罪名可担得起?”   我咬了咬下唇:“若没射中听凭皇上责罚。”   “宁喜乐!”拓跋彻的眼光如匕首般几乎要把我洞穿。却只听小皇帝道“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一定要让你一试!”   此言一出,拓跋彻也没了法子。   皇帝的侍从将弓箭交到了我手里,我握了握,比我们东决国的要沉一些,不过没关系。   在福加城的这些年,我虽然没有好好学功夫,可是箭术却得了爹爹和哥哥的真传。。。。。。。   我拉开弓,瞄准了鸟,心头想着哥哥冷静沉着的声音“手要稳,心要定,呼吸要慢,眼里除了目标,什么都不存在!射!”   羽箭划空而过,准确无误地射向那鸟儿头上的羽翎。那鸟儿一声惊叫,飞走了。   一个御前侍卫飞奔过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两条漂亮的羽翎,呈在小皇帝面前“皇上,羽翎完好无损。”   四周顿时呼喊声喝彩声一片,我一回头,才惊觉后面已经聚拢了一大片皇亲国戚。   小皇帝欣喜万分地道:“宁嫂嫂身怀绝艺!真是令人敬服!皇兄你可真是有一手,哪里觅得这样的巾帼红粉!”   拓跋彻一脸淡定道“贱内雕虫小技,让皇上见笑了。”我斜瞪了他一眼,他却不动声色,只当没看见。   我又瞟了一眼凌兰春,她又窘又怒已是脸色乌青。   此时,又有一大堆上人来向我表示各种崇拜,向拓跋彻表示各种羡慕嫉妒恨......(写着写着就脱线了)   待人群都渐渐散去,我冷汗涔涔而下,脚下就是一软。   手却被另一只手及时地拉住了。“现在知道害怕了?”一个熟悉却带着陌生的温柔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便看见拓跋彻那隐隐含着笑意的眼眸:“宁喜乐,我该说你什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两更,对自己的勤勉表示满意,另外看文的大大,能多冒出两个头点评点评以资鼓励么? ☆、宁恋向隅一支莲(三)   当晚用过晚饭,我看窗外月色甚美,对画眉道:“眉儿,今晚的月色不错,咱们出去走走吧。”   画眉道“王爷来了怎么办?”   我道:“管他呢。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用为他操心?”   我和画眉步出寝殿,两块牛皮糖又贴了过来,我也只当他们不存在,继续与画眉说说笑笑。   这落晶山行宫极大,我和画眉兜兜转转,差点迷了路,忽转到一处殿宇,是个精致大气的佛堂,冷月无声,将殿中佛像照得恢宏肃穆。   我和画眉进去礼了佛,又转到了佛堂后面,抬眼就是一震。   原来佛堂之后是一处悬崖,视野极为开阔,放眼望去,千山伏雪,延绵不断,一弯明月高悬于空,将群山下的雾霭映照得一片青苍,此情此景,天上人间。   “嘉陵江曲曲江池,明月虽同人别离,一宵光景潜相忆,两地阴晴远不知......”少时咏读的诗句忽然涌上心头,望着眼前的美景,我喃喃低吟。   此时,忽听身后两名侍卫说了声“王爷。”   我转头,见拓跋彻立在身后,目光被月色映衬得清亮深邃。   “本想带你来此处赏月,你倒自己先找过来了。”他淡笑道。   画眉伶俐地行了个礼道“王爷,画眉先告退了。”   拓跋彻点头,又对两名侍卫道“你们也退下吧。”   我与他并肩坐在佛堂后面的台阶上,一时两人都沉默。   我想起了那时与他在白狼谷的湖边看风景的往事,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悲哀。那时我们也是这么安静地坐着,可彼时心境却有着天壤之别。   他忽低声道“喜乐,那次在白狼谷听你提起的那个彻哥哥,能不能跟我说说他?”   我道“你怎么会想起他?”   “你曾说我与他眉眼有些相似,我们的名字又一样,我便一直有几分好奇,他会是个怎样的人?”   我歪着头想了想,嘴边浮起微笑“他呀,怎么说呢,我觉得,他有点像匹小白狼。”   “小白狼?为什么?”   “嗯,表面上又冷又凶又倔,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可其实骨子里却是个温柔可爱的小家伙。而且他的手很巧,对了,那次在白狼谷我给你说过的,那赤乌金上的猴子还是他给我刻的呢。”   拓跋彻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怪异,道“是吗?原来他在你眼中竟是这样一个人。”   我沉浸在回忆里,继续道:“他是东决国的三皇子,母亲是北华国和亲过来的翡离公主,说起来他也算半个北华人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总受到其他皇子的排挤和孤立,而这个彻哥哥偏又极是聪明,学过的东西都能过目不忘,而且骑射剑术样样都是拔尖的,皇帝对他十分钟爱,这就让他更遭了嫉恨。我记得有时放了课,几个皇子常常围拢奚落他,说他是北蛮子、小杂种,他就会跟他们厮打起来,最后总是寡不敌众,弄得一身是伤,可是,却也从不见他向皇上告状。”   “再多说些你和他的事。”拓跋彻脸带笑容道。   “你真要听?都是小孩子的琐碎小事,也没什么特别的。”   “嗯。反正也是打发时间,说来听听。”   “其实说起来我与他也并不是很相熟,虽然给梓芳公主伴读时在学堂日日能看见他,可是我们俩在一起也没说过几次话,不过不知为什么,和他相处时,总有一种很亲切很欢喜的感觉。起初,他也不理我的,有一次放课后我在御花园遇到他一个人蹲在一棵蒲葵下,正在将揪下的蒲葵叶子笨手笨脚的敷在手上,我知道蒲葵是止血的,就猜到他必然是又跟几个皇子打架了,上去一看,果然伤的鲜血淋漓。我掏出绢帕去帮他包扎,他没拒绝,一声不响乖乖地让我包扎好。最后才小声地说了声:宁喜乐,谢谢。我就跟他说,别叫我宁喜乐,多见外啊,我乳名叫莲儿,你可以唤我莲儿,或者象历哥哥那样叫我喜乐妹妹吧,我以后也唤你彻哥哥好不好?从那以后我就唤他彻哥哥了,可是他还是叫我宁喜乐,不过,看见我的时候,他再不像以前那样当没瞧见,有时还会对我笑。他笑的时候很好看,就像冬日积雪一下子化成了暖暖的溪水,嗯.......其实说起来,你笑起来的样子最像他。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在御花园那棵蒲葵下,我看他在专心致志地刻东西,就上去看,见他在他的小刀上刻一匹马,刻得可好了,我就问他可不可以帮我在赤乌金上也刻个东西,他本说等明天,我跟他说我马上要随爹爹迁去福加城,明天起不会进宫了。他愣了愣,就答应下来,又问我属相是什么,我说我肖猴,他便帮我在赤乌金上刻了个猴子。我很开心,就说也要回送东西给他,可是身边除了琴什么也没带。他就跟我说,你送首曲子给我吧。那时我想,既然是送给他的,便要独一无二些,那些平常的曲子他在宫里常能听见,必会觉得无趣。想来想去,突然想到前一晚做的梦,梦里有一大片红艳艳的花,一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坐在花里弹一首曲子,很是好听。醒来后这旋律我记不全了,只想起了前半阙的调调,而且还只是个大概,我便又自己即兴发挥加了些旋律,弹给他听。他好像很喜欢,都听得出了神。后来还问我这曲名,又让我再弹一遍给他听,我哪能再弹遍一模一样的出来,只好逗他说,这算个游戏,让他自己去找曲名,如果下次再见面他能答对,我便再弹给他听一遍。可惜,自那以后,我们便再也没能见面了。”   “难怪找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找不到.......”拓跋彻喃喃地道。   “啊?你说什么?”我莫名地望着他。   “噢,没什么,我是觉着他可怜,竟不知即便上天入地,也是再找不到那曲名的。宁喜乐,看来你折磨人的本事,从小便是一等一的高明。”   我瞪了他一眼。   他笑笑又问“他是怎么死的?”   我摇头“不知道,那时,我已经去福加了,听到爹爹和哥哥无意中聊起,只说他已经死了,我再要问他们详情,他们只说女孩儿家别问那么多。”   “你可有为他伤心?”   我点头,“大哭了一场呢。”   拓跋彻看着我道“听你所说,你们的交情也算不得有多深,怎么这么难过?”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特别不好受。”我道“说起来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当时应该跟他说实话,你说他临死前会不会还记挂着这曲子的名字?”   “会吧。临死前,他心里一定在问:宁喜乐,那首曲子到底叫什么名字?我想他一定死不瞑目。”拓跋彻笑道。   “拓跋彻!”我恼道“你会不会安慰人?人家已经心里不是滋味了,你还火上浇油,早知就不跟你说这些知心话了。”话一说完,我突然惊觉自己的语气居然象是在跟他撒娇!   “好,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拓跋彻似乎心情大好,一边笑一边伸手搂住我。   我的脸一下子与他贴得很近,近到我能清楚地听到他的一呼一吸,近到我可以从他的双眸中看到我自己惊慌的表情。   他的唇慢慢贴近,眸色温柔如水。   在我们双唇触碰那一刻,我猛然惊醒,用力推开了他。   他的脸色暗了下来,默然看了我片刻,突然一把把我拉进怀里,凶悍暴戾地吻着我,全然不顾我的挣扎。   许久,他才放开我,缓缓道“宁喜乐,你放了那鸟的自由,却永远别想我放你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节写得不太满意,哎,状态下滑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   隔日的狩猎只有男子参加,女眷们则可以随意活动,我便睡了个懒觉。醒来拓跋彻早走了,用完早饭后呆在行宫里也觉无聊,便打算换了衣服出去观猎,凌兰春却忽然闯了进来。   我觉得她必是来砸场子的,紧张看了看门外,两块牛皮糖还在,我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头一次觉得两块牛皮糖的眉眼也有那么几分亲切。   可凌兰春并不是来寻仇的,她看到我甚至还勉强扯了个笑容,虽然那个笑容一看就很假,但她能对我笑,我已经很是敬服。   既然她如此有诚意,我也该大度些不是,所以我很客气地行了个礼道:“王妃娘娘金安,不知王妃娘娘今天来找喜乐有何贵干?”   她瞟了一眼画眉道“今天来找宁姑娘有件重要的事,能否请姑娘打发了不相干的人。”   我道“眉儿不是不相干的人,我的事她都可以知道。”   凌兰春笑得暧昧,凑到我耳边轻轻道“那么是关于妹子合家团圆的事呢?”   我一惊,对画眉道:“眉儿,你先出去吧。把门关上。”   刚看见门合上,我便急急地对凌兰春道:“王妃娘娘还请说个明白。”   凌兰春悠悠道:“宁姑娘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二,我知道宁姑娘这些日子一直想逃出去,却苦于没有机会。我想.....本宫倒是能助宁姑娘一臂之力。”   我狐疑地看着凌兰春,完全猜不出她是何居心。可是且听听她怎么说倒也无妨,但凡有一线逃亡机会,我也不愿轻易放过。   我朝凌兰春作了个揖道“王妃娘娘若能助喜乐逃出生天,这份恩情喜乐必将没齿难忘。”   凌兰春冷笑了一声道:“你也不必谢我,我自是希望你离得王爷远远的,才会冒这个险来帮你。只要你能从王爷面前消失,怎么都行。”   她倒是十分地坦诚,我也就不浪费时间客套了,问“不知王妃娘娘打算怎么帮喜乐。”   凌兰春掸了掸锦缎罗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我也帮不了你多少,要想逃出去,主要还是靠你自个儿,我只知道,这落晶山西面再翻过一个山头就是伏冥山,因山形险峻,山中又有毒蛇和猛虎盘踞,所以行人罕至,那一带几乎没有侍卫把守。你若有本事能翻过这伏冥山,就出了这皇都地界,王爷要派人找你,多半也是从大路绕行,那时你早就逃得远远的了。你运气也算好,如今是正月,这毒蛇还在蜇冬,应该不会出来咬人。”   “多谢王妃娘娘指点,只是.......我身边一直有两个侍卫贴身跟随,不知如何才能摆脱他们。”   凌兰春道:“这个你倒不用担心。”说着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我道“你只说随我去这落晶山周边游玩,到了伏冥山附近,我会给你使眼色,你便将这匕首架在我脖子上,到时他们敢不放了你?”   我接过匕首,顿时觉得这凌兰春真是秀外慧中,蕙质兰心,发自内心地道“娘娘果然   有才华的紧,有才华的紧哪。”   她却不甚受用,漠然道:“事不宜迟,宁姑娘你准备准备,这就出发吧,免得耽搁久了夜长梦多。”   我点点头,忙把画眉叫进来道:“画眉,你去给我拿一些金创药、找几个火折子、灌一囊清水,再看看厨房里有没有什么干粮点心。”   画眉疑惑不安,道“主子要这些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你快去。”   过一会儿,画眉把东西拿来了,我已换了件最厚的衣裳,将东西都塞了进去,再披上件貂皮织锦大氅,对画眉道“眉儿,我跟凌娘娘去附近行山赏景,你不用跟着我了。我.....半日就回。”   还是别告诉她实情了,免得她又受牵连。   恋恋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我跟着凌兰春往外走去。   画眉叫住我,脸上满是担忧“喜乐,你当真半日就回?”   我点头,朝她笑了,道“当真。”   一句“画眉.....珍重......”只在心中默默道出。   出了行宫,与凌兰春一路前行,翻过一处山垭,只见前面屹立了一座异常陡峭险峻的山峰。   我估摸着多半便是那伏冥山到了,果然凌兰春放缓脚步,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摸出匕首,准确无误地架在了她脖子上,对身后的两名侍卫道:“你们两个放下佩刀给我退后,退到我看不见为止。不然我便要了她的命。”   两个侍卫大惊失色,却都没有动弹。   我急道“你们再不后退,我真动手了!”   只听凌兰春喝道“糊涂东西!是本王妃的性命重要,还是看着这丫头重要!若是本王妃出了什么差池,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还不快给我退下!”   两个侍卫听凌兰春这么一说,也不敢耽搁了,放下佩刀,朝后退去。看他们走远了,我和凌兰春又往前疾行了一段,直到伏冥山边。   凌兰春道:“你从这里就可以上山了。他们追来,我会拖住他们,你走吧,那匕首也不用还我了,就当送给你防身。记住,别再让我看到你。”   我向她作了个礼,道:“大恩不言谢。喜乐别过了。后会.....无期。”   她似乎对我最后一句话很满意,点点头道“后会无期。”   这伏冥山的山路果然崎岖难行,我手脚并用、一刻不停地行了大半日,也没走出多远。   我见天色已渐晚,体力也实在有些不济,就找了个避风的山洞,拾了些枯木生了一堆火,打算熬过这一夜。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我就在山洞里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看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我见柴火已经被烧得不多了,拿了一根燃着的木头走出去,打算再拾些树枝,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虎啸。那声音振聋发聩,如滚滚雷鸣,直将人震得肝胆俱裂、毛骨悚然。   我呆了几秒,将木头一扔就开始发足狂奔,连滚带爬地不知跑了多久,只听那虎啸声渐渐地远了,正要舒一口气,足下却是一空,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滚落进一个洞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我在地上躺了半天,才哼哼着爬起来,借着月光看看,洞穴倒是不算很深,费点力气应该出得去,正思忖从哪里往上爬,忽觉脚踝上方一阵剧痛。   低头用火折子一照,一股寒气顿时从脚底直冲脑门。只见四五条黑底赤纹的蛇正盘桓在我的脚下,其中一条已缠住我的小腿,猎猎地吐着芯子,这些毒虫多半是我滚落下来的时候被我从蜇冬中惊醒,现下已被激怒,刚才那阵剧痛估计便是被那条缠住腿的蛇咬了一口。   我慌忙伸手去摸匕首,却发现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遗失了。   此时,我已彻底被恐惧击垮,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救我!”   隐隐约约忽听上面有人呼唤“宁喜乐!是你吗?你在哪?”听声音竟像是拓跋彻。   我从未觉得他的声音这样亲切窝心过。连连叫道:"“我在这里,这里有个洞!”   过一会儿,就见有火把照进洞来,那手持火把的不是拓跋彻又是谁。   他看我在下面,似松了口气,就要下来。   我对他道“小心!下面有蛇”!   他又用火把仔细照了照,看到我脚下缠着的蛇,脸色一白,道“你别动,我马上下来!”   说着,扔下火把,三两下便从另一边下了洞来。   只见他轻步无声地走到我身边,突然身形快如闪电地捏住了那条绕住我小腿的蛇,将它猛甩在岩壁上,那蛇顿时成了摊肉泥。然后他一把将我抱开,又返身掏出匕首,将地上的几条蛇刺死。   此时我已经瘫坐在了洞穴一角,不能动弹。   拓跋彻过来上下看我,急切地问“可有伤着?”   “好象被咬了一口。”我低低地说   拓跋彻一愣,神情大骇,道“在哪里?”   “左边小腿上。”   他立时将我罗裙下的亵裤撸了上去,只见小腿上有两个狰狞的血洞,正在汩汩地冒着黑紫色的脓血。   他没有半分犹豫,俯了身就要去吸那脓血。   我一惊,推开他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也会中毒的。”   他按住我的手道“少废话,这赤链蛇剧毒,耽搁不得。”   之后便不由分说地吸吮住了我的伤口。   他吸了很久,直到吐出的血已是鲜红色,才停了下来,又用匕首割了一方锦袍,开始替我包扎。   此时,我忽然感到身体一阵发麻,知道是着蛇毒的毒性发作了。   我喃喃道“拓跋彻,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死了以后,你把我送回福加城好不好。”   他正在包扎的手一滞,淡淡地道“不好。”   “为什么?”我又急又怒。   他还是一脸平静“因为你不会死。”   我急道“我可不是吓唬你,你若答应我,我便大人大量,不来缠你;否则,我定做只厉鬼,日日来找你,非把你的王府闹的人仰马翻,鸡犬不宁不可。”   他忽抬起眼看我,悠悠道:“如此说来我更不能答应,你若真死了,我正巴不得你来缠上我,也省得我为了寻你,上穷碧落下黄泉。”   我一震,心中一时有惊又有喜、有恨又有痛,百般感触,千般滋味,一齐涌来。   我低喃道:“拓跋彻,你.....你......”其实我也不知道想说他什么,不过我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了。一阵晕眩侵袭了我,之后黑暗便铺天盖地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史以来最长的一章,是不是要拆成两章涅? ☆、梦里不知身是客(二)(修改)   等我张开眼,已是在无梦居里。   画眉见我醒转,连念阿弥陀佛,转而又嗔道“喜乐你这个大骗子,你明明不是跟我说半日便回来,原来却偷偷去了伏冥山。你知道害得我有多担心。”说着脸一垮,就要哭出来。   “别哭了,别哭了,画眉,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我忙连声安慰,忽又想起了拓跋彻,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急于知道他的安危,道“对了.......王爷他........没事吧。”   “王爷毒中的不轻,听说还没醒呢。”   “还没醒?画眉你快去再打听打听。”   “可这消息我也是不多时前刚听来的,这才隔多久,喜乐你别急,明儿我再帮你去打听。”   第二天,画眉带回消息,说拓跋彻已经醒了。我长舒了一口气。   画眉嘴边隐隐含笑地道“喜乐,看来你对王爷还是很挂心的嘛。”   我颇有些窘迫,道“他到底是为救我中毒的,若他有什么事。我,我总归于心不安。”   画眉笑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王爷千金之躯,又是我们北华的中梁砥柱,他倒下了,那还不当成天大的事来对待,什么好药不往他身上用,我刚还看到有个仙风道骨的老大夫在王爷那儿,估摸着必是宫里特意为他派来的名医,就这样伺候医治,还会有个闪失?喜乐你还是好好当心着你自己的身子吧。”   听画眉这一席话,我也放心了不少。喝了药,便继续躺下休息,很快就沉沉入梦。   十五日后,我觉得精神好多了,浑身的酸麻感也基本消失。太医来把过脉说已经可以下床走动。   我想着不知拓跋彻恢复得怎么样了,只听画眉说这些天一直在无隅殿休养,好像还没下床,就打算去看看他。   走到他寝宫外,正看见普禄走出来,见我道“宁主子,是来看王爷的?”   我点头道“王爷这会儿方便吗?”。   他道:“王爷这会儿在看书,您进去吧。”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普禄眼神里似有些怨怼,想想也是,若不是因为我,他的爷又怎么会身中剧毒,长卧病榻,也连带着害得他前后服侍,跟着受累呢?   进了寝殿,见拓跋彻正一身素服,倚靠在床头看书,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不过精神似乎还不错。   抬头看见我来了,笑道“这是来探病了?心里记挂着我吧。”   我咬着下唇,瞪了他一眼道“谁,谁来探病?谁记挂着你了?”   “那你来干嘛?”   “我,我是好奇,平时那么凶神恶煞的拓跋彻倒在病床上是什么样子,就来看看。”   拓跋彻愣了愣,轻笑道“那宁姑娘对看到的可还满意?”   我道“不甚满意,其状还不够惨!竟然还有力气取笑人!”   拓跋彻眼中笑意更深,道“还不够惨?你站那么远,怎么看得清,走近到我床头来,你就会知道有多惨。”   我犹豫了一会儿,想着他还在病中,应该不会乱来,便走了进去。   一近床头,却被他猛地拽住怀里,力气还是一样大。   我懊恼地道“你是不是装病啊。”   拓跋彻搂住我笑道“太医开了一大堆药,这还能有假。”   我嘟囔道“看着人大马大的,居然这么娇贵,明明被蛇咬的是我,结果我醒得比你快,下床也比你早,你是吸下去了多少毒汁啊?”   “嗯,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就一直琢磨着,该不会是你比那蛇还毒吧?”   “拓......”我还来不及把他的名字叫完,他就吻上了我的嘴唇,半晌放开,笑道“真没规矩,探病也不知道捎些东西来,这就算赔罪吧。”   过了些时日,拓跋彻也能下床走动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我更是已恢复了七七八八。   有一天,普禄来无梦居,说让我和画眉收拾些东西,隔天要启程去遂今。   “遂今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去那里?”我问。   “遂今在北华南疆,那里山明水秀,气候也好,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因为皇上顾念王爷常年为国事劳累,如今又大病了一场,特意准王爷休个大假,去遂今疗养些时日。”   “除了我和画眉还有谁去啊。”我问道。   “回宁主子,王爷要图个清静,除了普禄跟随,就只让叫上宁主子和画眉。”普禄道。   "偏让我去陪他疗养,这是要我报恩吧.......”我在心中郁闷地嘟哝。   到了遂今,我才发现,普禄所言不虚,这里真是个养人好地方。   如今已是二月,遂今在南边,本就暖得早,柳叶已经开始抽条,风中带着融融春意,温柔拂过青山绿水,让人沉醉不已。   拓跋彻的宅子约摸是选在了遂今最钟灵毓秀的地方,推门可观水,仰头可观山,附近有大片花丛和葱郁林木,而宅子里也布置得清新雅致,匠心独运,庭院里花鸟鱼虫一应俱全,让人走去了,便再不想出门。   通常,我和拓跋彻的一天是这样过的。   早晨起来,洗漱完毕,会去那留云湖走走。   回来吃过早饭,若是有兴致,他便会让我弹琴,他舞剑。   吃过午饭总要睡一会儿,下午若不出去逛,他便习字,让我研墨。   晚上便在庭院里观月赏星听琴下棋。   简单,却是极快乐。   再后来的日子里,每每回想起这段岁月我也总是疑惑,这段时光里发生的明明都是一些琐碎再不能琐碎、平淡再不能平淡的事,怎么会让我这样快乐呢?   我记得有一次早晨,他在院中舞剑,我抚了一首将军令。   舞着舞着,他渐入佳境,只见流光四溢,剑气纵横,这人与剑,剑与琴似已成一体。   我突然心念一动,嘴角一扬,催动希声。越奏越快,却是在那最高*潮处,铿锵一声,嘎然而止。   只见他已控制不住身形,朝前跌跌撞撞了好几步,勉强用剑撑住地。   我开怀大笑起来,道“可惜,可惜,怎么没摔个四仰八叉。”   他面无表情提了剑就过来,一瞬间我有些害怕,以为他真动怒了。   他走近了,却是粲然一笑,伸手抚过我的脸颊道:“喜乐,你就应该一直这么笑着。”   还有一次,下了小雨,他在窗前习字,我一边替他研墨,一边听那屋檐下的雨滴落在窗外莲花缸和美人蕉上的声音,道“竟也有些古琴音的韵律呢。”   他侧耳倾听,微微一笑,道“果真。”   想了想,便在纸上落了首诗“芭蕉新绿燕初泥,闲来听雨小阁西,数卷残书香篆息,园花落尽到荼蘼。”   才搁了笔,又皱起眉,竟将纸团了,道:“怎的写着写着,竟无端伤春悲秋起来。”   我忙去抢了那纸道:“别扔,别扔,这样好的诗,多可惜。”   他笑了起来,道:“那首不好,我再写一首”便又笔走龙蛇,写下一首诗。   “倚窗闻春雨,闭门见绿阴。可人歌扇底,犹有惜春心”   写罢,转头看我暧昧地笑道:“可人儿,这惜春之心你可喜欢?”   又有一回,我们去留云湖边散步,见了几株极好的昙花,花苞已生的硕大,欲开未开,我道:“这昙花今晚怕是就要开了,可惜,它们不是长在洗心苑里,否则咱们可以坐在庭院中品清茗待花期,岂不是一桩美事?”   拓跋彻笑笑,道“这有何难?”便拉了我返回洗心苑,取了些铁锹铁钎花洒等养花的器具。   我好奇地看他在昙花周围用铁钎插着一个个小孔,正想问他做什么用,他转头看我道:“你倒是清闲,拿了花洒去取些水来。”   “哦。”我乖乖去拿花洒,一会儿工夫,就把水取来了。   他道:“你把水灌进这些孔里,待这地够湿了,便可以刨土把它们移走,如此才不会伤到花的根茎。”   我无比嫉恨地看着他,小声咕哝:“连这也在行,拓跋彻,你告诉我这世上可还有你不会、不懂、不能的?”   拓跋彻看看我,我总以为他会趁势得意地显摆两句,他却意外地只是沉默不语。   算了,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个男人的心,却比那海底针还难捉摸,我何必费尽心思去苦苦猜量他的想法,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么?   想罢,便拿了花洒,哼着歌,开始浇土。   当晚月朗星稀,和风送暖。   我和拓跋彻就坐在院中,泡了一壶上好的留云春,等着昙花盛开。空气里已有隐约暗香浮动。   我们许久没说话,只是一杯一杯地喝着茶,可我也并不觉得无聊,只觉心里得充满了平和喜乐。   我转头看拓跋彻,他的脸庞在这幽夜里是那样清朗宁和,双眼中倒映的细碎星光,动人如斯.....   蓦然,他发现我在看他,便对我展颜一笑,取了石桌上的青釉冰裂纹茶壶,将我杯中斟满。   我突然就想,如果这样便是一生一世,该有多好.......   可是那晚,我却没能看到昙花开放。   因等着等着生了困意,我就趴在石桌上睡了一会儿,睡前跟拓跋彻说好,花若开了就叫我。   等我醒来,却已经是第二天,我跑去院中看昙花,早已凋零殆尽,便气呼呼地去质问拓跋彻为何没有把我唤醒。   拓跋彻笑道:“我怎么没有唤你,谁想到你一个女孩子家竟会睡的那样死沉死沉的。”   于是,赌了三天的气,没给他好脸看。   后来,每回想起这件事,自己也觉得好笑,但偶尔也会想,不知道那个时候,拓跋彻一个人看着那昙花从盛开到零落,是什么样的心境?.......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写到现在也没有一个长评咧,桑心嗯,这章是写到现在,最喜欢的一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三)   转眼我们已在洗心苑里住了半个月。   这天一早,我在院子回廊里逗鸟,便见有几个不速之客风尘仆仆地来找拓跋彻,看那样子像是北华皇都的官员。拓跋彻与他们在书房谈了好一阵子,待他们走后,就见拓跋彻立在书房窗前,许久许久都不曾动一下。   我想,必又是有什么棘手难缠的政事了,便叫画眉去泡了壶清心润肺的冰糖菊花茶,给他端了去。   他见我来,不像往日总会朝我笑,只一言不发定定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直发慌,道“怎么了?是日朗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他似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笑道:“不过又是些烦人的朝堂之事罢了。”   接了我递过来的菊花茶,喝了一口,他忽道:“这遂今城里我们已逛了个七七八八,没什么新鲜地方了,反正如今我俩的身子也大好了,不如今天去远足。”   “好啊。”可以出去玩,我自是兴奋。   他便叫人备了匹马和一些点心吃食。我道:“就一匹马?   他说“我们俩骑够了。”   “就我们两个?侍卫不带?普禄他们也不去?”   他嗯了一声,淡淡道:“逃跑的事就别算计了,我现在身子已经恢复,还能让你从眼皮底下跑了不成?”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从洗心苑出来,他带着我驰马一路朝东南而去,直到一片山岭处。   我看那起伏延绵的山岭,疑惑地道:“这里看着怎么这么眼熟?怎么那么像......白狼山。”   他含笑道:“这里就是白狼山了”   “真的!?”我只知道遂今在北华国的南疆,没想到居然就靠着白狼山。心中大喜,道:“那我们可以去看看风刀、霜剑了。”   拓跋彻点点头道:“翻过眼前这座山岭,便可到白狼谷。”   此时一阵山风吹来,将拓跋彻的衣袂掀起起,他脸带微笑,神情温柔,眉眼清明,竟似有几分像传说中仙人的风骨和气韵。   我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容,久久地看着拓跋彻。   拓跋彻微笑道“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我道:“其实你......也不是我原本想的那么坏。”   他沉默了一会,将我鬓角一缕被风吹起的碎发轻轻挽到我耳后,道“你却比我原本想的,还要好。”   下了山,拓跋彻寻了一处拴马,我跟着他一路穿过几条极隐蔽的小径,来到了一处洞穴,原来白狼谷在北华国地界处,也有一条天然的山洞通道。   待走进去,熟悉的一景一物映入眼帘。仍是那样柔美的草甸,那样纯净的湖水,只是澄蓝的湖边如今铺天盖地地开满了烈焰般鲜红的花朵,更使谷中增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美。   “风刀!霜剑!我们来看你们啦!”我放声大喊,心情简直要飞起来。   不多时,只见两条银白的身影如闪电般飞驰而来,扑上来与我和拓跋彻就是一阵亲热。   半天,一个雪白滚圆的小家伙也腾腾腾地跑了过来。   “哎呀,是你呀,小家伙。才几个月长这么大了”我开心地摸了摸它,忽然想起还没有给它起名字,问拓跋彻“给小家伙起个名字吧。”   “也好,你来取吧。”   “我?嗯.......”我侧头想了想道叫“看他这么胖,就叫雪球吧。”   拓跋彻失笑道:“雪球?风刀霜剑的儿子叫.....雪球?”   “你不喜欢?”我有些失望地道“我倒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错啊,对不对,雪球?过来.....雪球。”   只见本已跑开的小家伙,居然真的屁颠屁颠地奔到我脚边。我得意的转头看拓跋彻道:“你看,它喜欢这名字吧。”   拓跋彻摇头对雪球笑道:“瞧你那出息!你们狼王世家的威名到你这儿算是彻底扫地了。”   我搂着雪球,笑道:“雪球,你别理他,我们去湖边玩。”   我与拓跋彻带着雪球到湖边,雪球见了一支斑斓美丽的大蝴蝶,便扔下我们开始扑蝴蝶玩。我看着满地的红花,若有所思的道:“我记得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我跟你说过的,有个女子在花丛里抚琴,好像就是这花呢.......这花我在东决国倒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花。”   拓跋彻道:“这是荼糜花,这种花见花不见叶,见叶不见花,很是特别。”   我摘下了一朵,只见细丝殷红的花瓣卷曲飞舞,如一团小小的火焰,下面碧清的花杆上果然没有一片叶子。   “真的。”我道,忽然想起来拓跋彻曾经写的一首诗,“我记得你写过一句诗:园花落尽到荼糜,我那时就本想问你荼糜是什么,后来却.......忘了.......”我红了红脸。其实,真相是当时我正想问,谁知拓跋彻写完那首什么可人呀、春心呀的诗以后,便兽性大发了,再后来,我就真忘了。   拓跋彻笑道:“因荼糜是春天开得最晚的花,有所谓开到荼糜花事了的说法,我便用这荼糜来形容春尽。”   “难怪你说那首诗伤春悲秋.......哎。。。。。。这花儿这么好看,听你这么一说,瞅着倒添了几分悲凉。”   拓跋彻凝视着眼前成片的荼糜,眸色沉沉道:“这荼糜倒真是有些不祥,在我们北华国传说中,荼糜是开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又因为它总是花叶不相见,有上古传说,它是一对被神佛诅咒永生永世不得相守的恋人所化。”   “永生永世不得相守.......那得多可怜.......”我喃喃道,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一阵揪痛。   拓跋彻见我颇有些黯然神伤,徐徐道,“可是想到你的历哥哥了?”   我一愣。我知道自己并没有在想历哥哥,本想对他摇头,可转念想想却又觉得不该摇头,犹豫半晌才轻声道“没有。”   拓跋彻淡淡一笑道:“我曾对你说过即便你心里想着他,也不准在我面前流露半分,你倒还算听话。”   我低头不语。   拓跋彻挽了我的手道“且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这谷中的一个好去处。”   “这谷中还有我不知道的地方?”我来了兴趣。   他笑笑牵着我朝湖对岸走去。原来湖对岸一处山岩背后,竟有一池烟雾袅袅的温泉!   “这山岩倒是极佳的天然屏障。”我笑道。   拓跋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这温泉有疗伤解毒、舒筋活骨的奇效,你,可要和我一起试试?”   “不,不用了”我倒退了两步,脸上一下子发起烫来,结结巴巴地道:“要,要试你自己试.......”   拓跋彻抱了双臂邪邪一笑,道:“怎么?又要我用强的?回头撕坏了衣服可没有替换的。”   “你.......”我满腔怨愤地瞪着他,终是败下阵来,恨恨道“不用你了,我自己来。”   我磨磨蹭蹭、不甘不愿地褪下了外衣,拓跋彻却早已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不耐烦地走过来将我身上剩下的内衣除了个干净,打横抱起我,走下了温泉。   那温泉水果然很舒服,泡在里面像是整个人舒缓的就象要化开。   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正想着好好享受一番,拓跋彻的手就不安分地探过来,“温泉水滑洗凝脂.......”他喃喃道,一只手从我的脸庞一路滑过我的脖子、前胸,缕缕烟雾中他的一双眼睛渐渐迷离。   我本能地想躲开,却被他一把拉住,只听他在我耳边哑声道:“喜乐,在这里,你便做丁小喜,我便做石彻,你再不要推开我。”   说着,滚烫的唇便不由分说地向我侵袭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来个长评呗,哪怕是毒舌啊,这辈子没收过长评啊 ☆、何事秋风悲画扇(一)   从遂今回日朗后,连着好些天未见拓跋彻。我只道是他政事繁忙,也并未多想。   直到一日画眉面有忧色地回无梦居,见了我,迟疑地道:“喜乐,有件事.......跟你说。”   “什么事这么吞吞吐吐的?”看她欲说又止的样子,我笑着打趣道:“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让我把你嫁了?”   “才不是呢。”喜乐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喜乐你就别拿我打趣了,说正经的,今天,我去领月例.......无意中听到无隅殿两个执事在聊天,他们说。。。。。。他们说,王爷要纳正王妃了,听说是南永国的隆仪公主。过两日,王爷要亲自去长嘉城迎亲。”   心如同被尖刺扎了一下,我的笑容就这样僵在了唇边,呆呆地看着画眉。   “喜乐。”画眉唤了我一声,道“你没什么吧。”   我回过神来,挤了个笑容,道“我有什么啊。他是我什么人,他娶亲,又与我何干。再者说了,他的正王妃不是一直空缺着,这还不是早晚的事?”   “喜乐你不介意就好,我还担心你会难过呢。”   正说间,绿萼进来了,道:“主子,王爷叫您这会去弹曲子。”   我拿着琴到了清明轩,见拓跋彻正揉着太阳穴,一幅疲惫不堪的样子。   也是,纳正王妃是大事,娶进门的又是地位尊贵的南永国公主,怎会不令他劳心费神?   见我来了,他轻声道“近来太忙,也有时日没听你弹曲子了。”   我冷声道“王爷大喜临近,自然没闲工夫听曲子。”   他猛地抬起眼看我,良久,低低道:“你听说了?”   我避开他的目光,沉默不语。   半晌,他淡淡道:“也好,早晚你也是要知道的。你......不介怀吧?”   我漠然一笑道:“王爷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你虏来的笼中鸟,阶下囚,没资格介怀,也不会介怀。”   “宁喜乐!”他眉心一蹙,有森冷怒火从眼中腾起,凝视我许久,却终是隐忍地闭了闭眼,换了一幅淡漠的表情,疏冷地道“罢了,我现在头疼的很,没心情听曲子了,你回去吧。”   我抱起琴,转身便走。一出了清明轩,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用手摸了摸脸,看着指尖湿漉漉的水痕,怔仲半日,忽然发起狠地将脸上的泪水大力拭去,喃喃自语道:   宁喜乐,你在难过什么?你在失望什么?   难不成你还指望过拓跋彻将那正妃之位留给你?   难不成你还真想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宁喜乐,你在发什么神经?给我醒醒吧!   十日后,拓跋彻和南永国隆仪公主段容若在王府完婚。   那晚的翼亲王府,除了无梦居,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我见绿鄂和红梅在院子里凝神听着外面的鼓乐声,一脸神往的样子。微笑道:“这样热闹的场面,也是难得一见,我这里横竖也没什么事,你们去看看吧。”   绿鄂和红梅早有此意,听我这么一说,欣喜道:“谢谢主子”说着便兴奋地往外跑。   我又转头对画眉道:“你也去看看吧。”   画眉道:“剩你一个人多冷清,我还是在这里陪着你吧。”   我笑道:“你们几个聒噪雀儿也难得都走开,就让我耳根彻底清静一回吧。”   画眉见我还有心情打趣,释然而笑,道:“那我就去看看,很快回来啊。”   看着画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站在彻底空寂下来的院子里,呆呆立了半天。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许久,才踱进房间,拿出了希声。   独坐于月下,无心地抚着琴弦,不知不觉地,佳人赋的曲调便倾泻而出。   我随曲声低吟道:“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不知何时拓跋彻竟站在了院子里,望向我的眼眸中光影流转,似有万千意。   我愣愣地看着他,琴声便停在那最后一个音调上,久久不止。   “拓跋彻,你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不是.......”我看着拓跋彻一身华贵夺目的喜服,一时错乱。   “喜筵当儿,我乘机溜出来了”他道。“怎么,这里只有你一个。”   “画眉他们都去观礼了。”   他哦了一声,道:“是你让她们去的?”   “如此难得的热闹场面,当然要去看。她们又没被你关起来,犯不着陪着我在无梦居枯坐。”   “你把他们打发走了,就一个人在这儿弹佳人赋?”   “我.......我只是对这空庭冷月,一时有感,随兴弹了首曲子。喜乐若有幸参加喜筵,此时弹奏的断不会是这佳人赋,必要衷心献一曲喜庆热闹的金玉缘,恭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   “金玉缘.....?”   “或者王爷想听鸾凤鸣?”我语带讥讽道。   他的眸色骤然一冷。   我淡笑道:“说到喜筵,王爷,今儿是您大喜的日子,离席过久,恐怕不妥,若被人看见在这无梦居逗留,喜乐更是惶恐,还请王爷快回吧。”   听了我一席话,他半日不语地看着我,终是转身,默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没有了感觉,这一章写的非常非常吃力,呜呜呜呜 ☆、何事秋风悲画扇(二)   第二日,我与画眉他们三个闲来无事,采了些柳条春花在无梦亭中编着玩。   红梅道:“主子昨天没能去真可惜,我进王府这些年来,可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杖,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都来了,皇亲国戚啊都快把那诺大的正殿挤满了,就连一品大臣,也只能坐末席。”   绿鄂点头道:“是啊,王爷一向不喜铺张的,这回娶这正王妃,可是破例了,从这喜礼的布置到种种吃喝用度,哪样都是挑这最好的、最难得的,看来王爷对这正王妃着实是上心呢。”   “她是正王妃,又是公主,排场当然是要讲究些的。”画眉道。说完偷偷瞟了我一眼。   我微扬唇角,拿起了一朵春芙蓉,道:“王妃可漂亮?”   红梅道:“新娘盖着头巾,哪能看着样子啊,不过远远地只见身段如弱柳扶风、很是窈窕动人呢。”   说话间,只听身后的院门外传来一声娇柔的轻唤:“翼轩,这里面好像很漂亮,无梦居?......是什么地方。”   我循声望去,只见拓跋彻和他的新婚妻子双双走了进来。   两人都穿着北华国皇族传统的新婚华贵装束,拓跋彻一身金火鸾暗纹花团的织锦袍,更显容颜清贵俊朗,而新娘子穿银纹绣金凤的朱红色罗裙,肌肤胜雪、梨窝浅笑,眉眼间隐隐有几分娇柔怯态,无限惹人怜爱,姿容竟是不输那倾国倾城的映色,且更多出一种南方贵族女子独有的温婉高雅之韵。   这样般配的两个人并排而立,果然胜却人间无数.......   段容若进得后院中,见了我们几个,吃了一惊,转头正要问拓跋彻,只听拓跋彻道:“还不快给王妃娘娘请安。”   画眉她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行了大礼,道“王妃娘娘金安。”   我一时没有动,拓跋彻眸色沉沉地看着我。我终于略略恭了身子,道:“王妃娘娘金安,喜乐给王爷、王妃道禧,恭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只见拓跋彻面色瞬间一凛,目光如利刃般剜了我一眼。   “喜乐?”段容若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转头问拓跋彻:“她也是侧妃?今日承鑫殿奉茶,怎么没见她?”   拓跋彻沉默片刻,道“她无名无分,不过是个艺姬,怎能进承鑫殿。”   艺姬?我垂下眉眼,悄然冷笑,心中却突如其来涌起一阵剧烈的钝痛。   “不知道这位喜乐姑娘擅长的是哪项技艺?”段容若问。   “她抚琴倒还有几分天资。”拓跋彻瞥了我一眼,淡淡道。   段容若声音里颇有几分撒娇意味地柔声道“真的?那翼轩找一天让我听听她抚琴可好?”   拓跋彻搂住她道“以后你便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日子长着呢,还怕没机会听?”   段容若点头道“也是。对了,翼轩,我还没看过王府花园呢,你再领我去引雅园看看吧。”   拓跋彻笑着点点头,牵了她的手出了院子,再也没多看我一眼。   我看着段容若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想:没有对我追根究底,果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这样完美的女子,拓跋彻。。。。。。一定很喜欢吧.......   转眼,拓跋彻已新婚有月余,这些日子他未踏进过无梦居,也再未叫我去他书房抚琴。   只是婚后,他放宽了我的门禁,允许我随意在王府正殿之后的家眷生活起居区域走动,有时我在想,这算是他对我的一分补偿吗?   尝试过几次乘出入人多混过正殿去,都被侍卫挡回来了,又被普禄警告威胁了一通,于是便意兴阑珊地哪里也不想去了。   这日,我呆坐在窗前许久,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怔怔地就落下泪来。   怕被画眉看见,我慌忙擦去泪水,心中突地涌起一股对自己的怨恨。   如今离映色进王府也不过半年,我的心境怎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我看他把映色留下,高兴得恨不能敲锣打鼓,他半个月不来找我,我日日过得喜气洋洋。而如今不过换了个段容若,我竟然心痛的难以自持.......   我.......是喜欢上他了吗?为什么我会有想要和他长相厮守的念头.....为什么我会这样介意他和段容若成婚?   不会不会!   我记得,姥姥说过,喜欢一个人心里头像会小鹿乱撞般,跳得厉害,她当年认识我爷爷时便是这样。想来,我见到历哥哥时,心头倒总是扑通扑通地跳,可是和拓跋彻在一起,除了在白狼谷跳过一次,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宁喜乐,你必是并不喜欢他的,如今的你只是有些嫉妒和不甘罢了。到底,他曾经也那样宠溺过你.......如今,他放了手.......   你,只是有些不习惯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肿么了,收藏一下子减了三个,这已经开虐了啊,大家都不爱看了吗,呜呜呜乃们告诉我,我是不是写得太烂了,呜呜呜呜,受打击了啊。。。。。。 ☆、何事秋风悲画扇(三)   画眉见我这些天总是恹恹地,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一日终于忍不住了,对我道“喜乐,昨天我看见引雅园里的樱花都开了,可好看了,如今王爷允许你四处走动,你就别闷在屋子里了,咱们去看看吧。”   “也好。”我道,“今天有些风,倒是可以欣赏落英缤纷的花雨。”想想又抱起了琴道“落花时弹琴最有雅意,我给你弹首曲子去。”   “好啊”画眉连连点头。   出了无梦居,路上遇见数个无隅殿的执事、丫环拿了几个盒子走在前面,边走边低声聊着天。   一个道:“这王爷自从大婚以来日日在王妃的千仪阁留宿,都一个月没回无隅殿就寝了,还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啊。”   另一个道:“那有什么不好,我们乐得轻松不是,想想以前无梦居的主子常来无隅殿侍寝的时候那多累人啊。”   头一个笑道“这句话倒是在理。”   有一个丫环大约是新来的,吃吃笑道“这怎么说?”   “你不知道,这无梦居的主子可是吃了豹子胆的主,三天两头跟王爷闹别扭,有一次王爷睡着了,她跑出寝殿受了寒,王爷那通火发的呀,自那以后,只要这主子来侍寝,咱就睡得提心吊胆,每次还要派人轮值,时刻上心着,可折腾了,这下好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笑了笑。   画眉显然也听见了这些人的对话,小心翼翼地瞅了我一眼。   我道“画眉,咱们还是走慢些吧,免得他们瞧见了我尴尬。”   “好。”画眉点头,放慢了脚步。等到这些人走远了,我和画眉才加快了步子,朝引雅园走去。   到了樱花林附近,我和画眉俱是一愣,只见拓跋彻和段容若都在慕樱亭里,周围几个的正是刚刚聊天的丫环执事,手里各自捧了点心、香茗、笔墨纸砚立在一旁。   见我来了,段容若展颜一笑,招手唤我们进亭中。   这是溜不掉了,我无可奈何地走了上去。   段容若道:“翼轩,你说宁姑娘和我可是心有灵犀?我刚跟你说,要是能叫宁姑娘来抚琴就更添风雅了,宁姑娘便不请自来了。”   拓跋彻看看我道:“既然都来了,就给王妃弹首曲子吧。”   一个执事给我搬好琴桌琴凳。   我道“王爷和王妃娘娘想听什么曲子?”   段容若笑道“宁姑娘看什么应景就自管弹,我来给王爷研墨。”说着就从丫环手里接过墨盒、砚台。   我道“王爷和王妃娘娘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喜乐弹首鸳鸯锦吧。”   拓跋彻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   我避开他的眼神,垂头弹曲。弹了半阙,就听段容若道“听闻王爷不仅书法精湛,诗也做的极好,不知王爷今日能否作一首赠与妾身呢?”   拓跋彻笑了笑道“当然可以,只是我写诗只是玩闹,未见得有多好,你到时可莫要失望。”   段容若笑道“王爷谦虚,你我这会说的都不算,先写出来,再让大家评判吧。”   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   只见拓跋彻正凝神在宣纸挥毫泼墨,段容若边砚着墨边引颈探看,眉眼脉脉含笑。   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在洗心苑窗前听雨的情景,想起他勾了我的下巴,暧昧地笑问“可人儿,你可喜欢?”   一阵猛烈地酸楚袭来,泪水差点就要夺眶而出,到底,忍住了。   此时却听段容若朗朗咏道:“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蛾眉艳晓月,但笑倾人城。朝游江北岸,夕宿潇湘沚,感君一回顾,白首不离心。.......翼轩......我就说你太谦虚。不过,人家哪有你写得那么好.......”   感君一回顾,白首不离心?.....我无声默念,看着亭外樱花如雨般纷纷坠落,心痛如绞。   是啊,白首不离心,这才是天长地久的承诺....   相较而言,“可人歌扇底,尤有惜春心”不过是一时的兴致罢了。   毕竟这春天,总会过去不是?.........   赏樱隔日,拓跋彻便叫我去了无隅殿。   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一个月没见,怎么瘦了?”   我淡然道:“谢王爷体恤。大约是如今走动的多了。”   他道:“说起这件事,我倒想起来,普禄回过我,说你好几次都想混去前殿,可是又在打逃走的主意?”   我看着他愤愤道:“王爷如今也得了白首不离心之人,为何还要囚住喜乐?”   他的黑眸紧紧地盯着我,走上来,把我拉进了怀里,哑声道:“最后那两句,我并非写给她.......”   我愣了愣,冷笑推开他。“不管王爷心中那人是谁,喜乐并不在意。”可笑,他已在众人面前这样恩宠段容若,又何必跟我说这种话!我面带笑容,缓缓道“王爷的心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任你怎么想,我根本懒得理!”   他必是也想起了这句话,眼睛一下子便如乌云卷席般暗黑无光,脊梁挺得笔直。   我知道,每次他这个样子,便是怒极了。   清明轩里一片安静,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静静地等待狂风暴雨的降临。可是,出乎意料地,我只等到了他沉默着拦腰将我抱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在论坛吐了个糟,受打击了,好吧,掉收藏就掉收藏,我还是默默地认命地写文吧,总会有一两个人喜欢吧,若是真没有人喜欢,我就自己看吧........话说我的心如今是比喜乐还要悲凉啊...... ☆、鸳鸯瓦冷霜华重(一)   画眉见我从引雅院回来后,精神并不见有起色,每日总缠着我聊天。   这天她叽里呱啦地说着她小时候和姐姐还有邻居家的男孩一起去偷西瓜被大人罚的事,把我逗得前仰后合。   她高兴坏了,道“对嘛对嘛,喜乐,这样笑才是你啊!”   我笑容一滞,突然想到拓跋彻的话:“喜乐,你就应该这样笑着。”   心痛又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喜乐?”看我半天不说话,画眉疑惑地唤了我一声。   别再想了,宁喜乐!我轻轻甩了甩头,对画眉道:“那你就再多给我讲些你家中的趣事吧,也好让我多笑笑。”   画眉苦着脸说:“喜乐,我肚子里的那点存货真的都要掏空咧……不如你也给我讲讲你家的事吧,你以前一直提得很少,我可一直好奇着呢。”   “我家的事?……”我想想,微笑道:“你总说你姐姐,不如我来跟你说说我哥哥的事吧。”   “好啊,好啊。”   “我哥叫宁平安,其实他不是我亲哥哥,是我爹爹有一年从战场捡回来的遗孤。我爹把他带回来的时候,我正好出世,娘就一块帮我们取了名字。。。。。   “一个叫平安,一个叫喜乐。可真好。”画眉托着下巴说。   “所以我哥长得不象我,他可俊了,除了历哥哥,我再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人。”   “那跟王爷比呢?”画眉满怀兴趣地问。“竟是比王爷还好看?”   我的眼神暗了暗,轻轻道:“嗯,比他好看多了。”   画眉忙引开话题道:“那得多好看呀,喜乐你诓我吧。”   我道:“我才不骗你呢,哪天有机会让你亲眼见见他,你必定心服口服。”   “嗯,好吧,那你继续。”   “我哥哥不但长得好,而且文武双全,他从小饱读诗书,文采出众,对兵法谋略更是十分精通,这些年随我爹爹南征北战,屡建奇功,连我爹爹都说,再要不了几年,哥哥就可以接替他的大将军之位了。”   “不但如此,哥哥的性格还特别好,从小就体贴孝顺,很是听我爹娘的话,不象我,总是到处惹祸。以前爹爹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喜乐啊,你便有平安的一半好我也知足了。’”说到这里我不禁抿嘴而笑。   “你也总说你历哥哥好,那他们两谁更好?”画眉笑道。   “嗯……历哥哥温润,象秋夜的月亮,而我哥哥更象是冬日的暖阳。和他在一起,心里总是又暖和,又踏实。就拿他对我来说吧,我和哥哥虽然并不是亲兄妹,可他疼我比爹爹还要多过百倍,总是对我百依百顺,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喜乐,你把你哥夸得什么似的。你哥真有那么好吗?”画眉嘟囔道。   “你不信啊,我告诉你,在福加城里他可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看上他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多了去了。这两年说媒的人都快我们家门槛踏破了,弄得我爹爹不胜其烦,总是催着我哥哥快点挑个合眼的姑娘娶进门。”我瞥了瞥画眉,盈盈笑道“说到这个,眉儿,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一早就觉得你和我哥哥还挺合适的,你这样活泼烂漫,配我哥哥的沉稳从容,当真是一对呢!”   画眉“啊呀”一声红了脸,半笑半嗔地瞪了我一眼,道:“喜乐,你怎么这么坏,竟然拿人家打趣。”   “我是说真的,日后我一定给你们做媒人。”我笑着说。   “画眉只是个卑贱的丫环,哪配得上宁将军这样的少年英雄。”画眉眉眼中流露淡淡的惆怅。   “英雄不问出处。我们家的人都不讲究门第出生,我哥哥更不在乎这些,不管对军中下属还是家中仆役,他从来都是半分架子也没有的。又怎么会介意你的身份呢。”   画眉还要说什么,这时红梅进来了,道:“宁主子,段妃娘娘派人来传你去千仪殿。”   我和画眉对看了一眼。   “说了有什么事吗”画眉问。   红梅摇头“只说让主子去。”   画眉有些担心的看着我道“她不会是想找你麻烦吧?”   我道“放心,她看上去不象刁横跋扈的人,况且她是正妃娘娘,也要顾忌自己的身份,应该不会做什么太难为我的事。我去去就回来。”   跟着段容若的侍婢进了千仪殿,段容若倒是十分的客气,上来便免了我的礼,挽住我道:“唐突地唤宁姑娘来,宁姑娘可莫怪。”   “喜乐不敢,不知段妃娘娘找我来有什么事?”   段容若拉我一同坐下笑道:“头一次在无梦居见了宁姑娘就觉得合眼缘,上次在引雅园听了宁姑娘抚琴,就更添了几分对姑娘的赞叹和喜欢,就总想着能有机会和宁姑娘聊聊,交交心。”   这时,有侍女上来道:“娘娘,都准备好了。”   段容若点头,对我道“那宁姑娘就请跟我来。”   我不明所以地跟着段荣若进了后殿,只见一方碧池,袅袅冒着烟雾,池内飘着片片玉色和红色花瓣,而池外纱帐层层,宫灯重重,一派香艳奢靡景象。   段荣若笑着对我说道“王爷抬爱,他知道我以前在宫中素喜池浴,便特意在这千仪殿里造了座凝香池。正好,前儿皇太后赏给荣若一些西决国进贡的稀世奇花孟香兰,此花香味幽长,用来沐浴有滋阴补阳的养身之效,容若用了,觉得甚好,就想着正好要找妹妹来一叙,不如边泡这花汤边聊天,岂不更有意趣。”   “这是王爷专门赐给娘娘的浴池,喜乐不敢僭越。”   “宁姑娘怎的这样见外?”段荣若也不待我再说什么,对候在一旁的侍女道:“伺候宁姑娘入浴。”   我僵立了片刻,释然而笑,好高明的手段,必然是因为昨晚拓跋彻没有来千仪殿,她猜疑是与我在一起,直接去无隅殿问,又怕惹个善妒心狭的名声,便想出了这个法子吧。也没什么,她要看就看,我无所谓。   待我脱去了外衣,果然段容若的目光就是一滞。   我笑笑,我知道我此刻浑身上下狼藉不堪,昨天拓跋彻虽然没冲我发怒,但在床上却没轻饶我,那架势是恨不得将我剥皮拆骨,生吞活撕。   不过段容若到底是一国公主,很快就掩饰了一时的失态,仪态万方地换了入浴的绸袍,牵了我的手,下了浴池。   进了浴池,便觉阵阵幽香扑鼻,忽然想到昨晚,拓跋彻身上也有这样的香味。   那么,之前,他应该便也是在这同一个浴池里,和段容若鸳鸯共浴吧……   突然就觉得浑身针扎般的难受,我一秒钟也不想再在池中多呆下去了。   此时,忽听段容若悠悠道:“宁姑娘,你真美。”   “我?”我愕然转向她,道“段娘娘说笑了,喜乐蒲草之资,怎可与王妃娘娘国色天香相比。”   段容若摇头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宁姑娘清新如朝露,纯美如幽莲,你竟不自知?”   “幽莲……”我喃喃道,曾经也有人这样比喻过……   又听段容若道“容若见宁姑娘戴的这块玉甚美,可否一观?”   我解下来地递给她,她细看道:“彻……这可是王爷所赐?”   我点头,段容若看了看玉,又看了看我,缓声道:“这是千金难求的雪峨山翠湟玉,有传说,若将此玉赠给心爱之人,便可将他永远留在身旁。看来王爷对宁姑娘煞是有心。”说着便把玉递还给我。   我沉默了片刻,道“王爷只是一时随兴所赠,娘娘慧眼识玉,必也爱玉,还是娘娘收着更合适。”   段容若道:“这是王爷赐给你之物,我怎么能要。”   我道:“这东西喜乐本就是意外得之,也不怕当着娘娘说句忤逆的话,喜乐并不识玉,也不喜欢。”   段容若双眸深深地看着我道“宁姑娘是说王爷虽有心,宁姑娘并无意。”   我道:“喜乐无意不错,不过说到王爷的心,喜乐看也全在娘娘这里。”   段容若脸上挂上了隐隐的笑容道“喜乐姑娘你可是有心上人?”   我道“喜乐的事娘娘恐怕也有所耳闻,不瞒娘娘,喜乐进王府之前本已有未婚夫婿,喜乐与他两心相悦,相爱至深。”   “可是,你入王府也已有半年,如今还惦念着他?”   “入骨相思,铭心难忘。喜乐今生除了他,不会再爱旁人。”   段容若叹了口气道:“喜乐姑娘竟是可怜人。”   我笑笑道:“还请娘娘垂怜。”   段容若若有所思片刻,道“这玉你还是收着吧,到底是王爷赐出去的东西。”   我没有去接,起身道“王妃娘娘,喜乐想是热水里呆了太久,有些头晕,想先告退了。娘娘的盛情款待,喜乐感激不尽。”   走出千仪殿,我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想,这一次见面,我和段容若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又掉了一个,也许掉着、掉着,我就习惯了。这年头虐文不受欢迎吗?为什么我一开虐就开始掉收藏 ☆、鸳鸯瓦冷霜华重(二)(修改)   回到无梦居,我便静待段容若的好消息,可是好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拓跋彻。   当时我和画眉正在屋里剪纸玩,拓跋彻直接就进来了。   我看看他的脸色,不象生气,也不象没生气。最近他这种叫人猜不透的表情越来越常见。我只好去看他的眼睛,如今也只从他的眼神中还能琢摸出一些端倪来。嗯,没有一点光,怒了,而且应该是非常怒!   “两心相悦、相爱至深,入骨相思、铭心难忘?”他瞅着我,语气倒还平静。   “是。”我眉眼淡然。   “今生除了他,不会再爱旁人?”   “是。”   “你说你不识玉,也不喜欢?”   “是。”   “你……把那玉石链子给了段容若?!”语气到底冷厉了几分。   “是。”   拓跋彻死死盯着我,我从未看过他这样冷的眼神,冷到竟像是渗出了些许悲凉绝望。   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画眉惊慌失措地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拓跋彻。绕是拓跋彻这会儿并未表现出雷霆震怒,她大约也感受到了这房内乌云压顶的气氛。   “画眉你出去吧。”我淡淡道,也免得他一会儿爆发起来殃及无辜。   画眉担心地望了望我,终于掩门出去。   许久,拓跋彻才缓缓开口道“段容若今天来找我,她劝我放你走。”   我道:“段娘娘慈悲心肠,喜乐感激涕零。想来王爷如此宠爱娘娘,对娘娘的话应该也会从善如流吧。”   “哼!”拓跋彻冷笑了一下:“她慈悲心肠,那我是什么?从善如流?!如今你倒是会拐着弯骂人了。”   我道:“喜乐不敢。不知道王爷怎么答复娘娘的?”   拓跋彻道:“我怎么答复她,你不用管。我只问你,本王送你的东西你为何要给段容若。”   我道:“王爷所赠之物,喜乐哪敢轻待,只是听娘娘说着玉石千金难求,珍贵异常,喜乐一介艺姬,怕是没有资格戴,这项链还是娘娘戴着合适。另外,王爷,喜乐也算把项链还了,不只王爷能否也把赤乌金还给喜乐。”   猝不及防地,他拧住了我的手臂,一把把我拽到面前,这是要爆发了吧!我到底有些害怕了,身子一缩,他却把我更拉近了些,近到几乎贴上他的脸。   “你从前不是这样子,喜乐。”他深深地看向我的眼底“以前你纵然也倔强任性,却不会象现在这样冷淡决绝,句句伤人,是我……让你变成这样子?……”。   我莫不是眼花?我竟看到有难抑的哀伤苦痛自他眸中渐渐漫出,我的心一时震颤迷乱,怔怔地看他半晌,终是找回了一份清醒,将他推开。   沉寂片刻,他垂眸低声缓缓道:“喜乐,我是再没有可能让你喜欢上我了,是不是。”   虽然他问是不是,可是言语间分明已是了然。   “……是。”不想给自己、给他再留什么念想,我的语气斩钉截铁。可这一声“是”说出来,心里却瞬间象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汩汩之流。   他的这阵沉默很长很长,他又一直垂着眉眼,我并看不清他的表情,心中渐渐升起起不安和惶恐。   最终,他却只是点点头,再看我时眼中已是云淡风清。   “放你的事,我会考虑,但不要问我何时。如今我只能答应你,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你回福加。”他轻声地说了这样一句,便转身离开。   他一出去,画眉就推门进来,连连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还好,这大暴雨到底没下下来。”   我垂着头,没有回答。   “喜乐?”   画眉上来看我。   我仍是低着头,泪水就这样一滴、一滴,劈里啪啦地砸在了地上。   “喜乐你怎么啦?”画眉惊慌失措地问“我在外面一直听着,王爷应该没怎么着你呀。我听他调门一直都是低低的。他跟你说什么了?”   “画眉,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他了?为什么我的心好痛好痛。”我终于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喜乐……”画眉深深地望着我。   我哭了很久,才渐渐止了泪水,画眉把我扶到窗前坐下,又端来一杯宁神的香片让我喝下。   见我已平静下来,她叹了口气,道:“喜乐,本来我早就想跟你说的,却怕你不愿意听,既然你刚刚已经问我,我便要说,照画眉看,喜乐你一定是喜欢王爷了。”   “不会。”我慌乱地看着她“姥姥说过,喜欢上一个人心会怦怦乱跳,我见着他,为何不会心跳!”   画眉瞥了我一眼,道“不会心跳,却会心痛不是?……,喜乐,画眉虽阅世不深,却也知晓这人世间的男女之情,除了一见钟情,还有那日久深情。你的姥姥说的大约便是一见钟情,而喜乐你……应是与王爷日久生情了。”   “日久生情……”我惊惶地看着画眉。   画眉重重地点点头。   自从听了画眉的话,我便日夜想着她说的日久生情这四个字。   我知道,她是对的。   只是我仍是想不清楚,这一颗心究竟是何时起开始沦陷的?   是从他在洗心苑舞完剑抚着我的脸微笑的时候?   是我和他那次一起临窗听雨的时候?   还是在伏冥山他抬起眼对我说出那句“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时候?   或者更早,是他在月光下吟出“宁爱向隅一支莲”的那一刻?……   没有答案……   不过……如今再想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他已经找到与他白头到老的人。   他那样喜欢她,将最尊贵的名分给她。   为她造凝香池,陪她赏樱花,给她写情诗,日日流连在她身边……   宁喜乐,你别傻了……   就算他真的曾对你有情,如今也是转薄转淡了……   他甚至已经不再有兴趣占有你了。   他不是亲口答应你,总有一天让你回福加……   我就这样颠来倒去地想着与他之间的种种往事,也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只恍惚听到画眉在唤我“喜乐!”   我呆呆看着她片刻,脑中突然一片清明。   我一把紧紧抓住她的手,流着泪说:“画眉,我喜欢他的事,你就当不知道,也别让他知道!我迟早是要回家的,我与他也不可能有将来,我的身子已经被他强占了,不想这颗心再被他作践。不如就当这一切都是场梦,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再也不会喜欢他,再也不会想着她,我做回原来的宁喜乐……”   “喜乐……”画眉脸带关切与不忍地看着我。“你……真的能做到斩断情丝……做回原来的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虐的蛮过瘾的,不过没有最虐,只有更虐,哈哈! ☆、鸳鸯瓦冷霜华重(三)   隔两天,段容若来无梦居找我,进来寒暄了几句,便道:“宁姑娘,上次你跟我说的事,我……都告诉王爷了。”   见我没有做声,她以为我生气了,道:“宁姑娘别恼我,我也是想替宁姑娘求求情,今天就是来给你送好消息的。”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道“多谢王妃娘娘如此为喜乐尽心,不知王爷怎么说?”   段容若笑道:“王爷同意了,不过他说两国边界如今狼烟四起,血雨腥风,宁姑娘此时回去太过危险,过几日他便要出发去南征,总归等他南征回来,战事平定,再作打算。”   我一惊,自从十年前拓跋哲在位时曾大举进攻东决国被击退,这些年来东决国和北华国边界虽摩擦龃龉不断,却也只发生了一些小规模冲突。如今拓跋彻以摄政王之尊要亲自南征,想来必然会有一场浩大的战事……不知道爹爹和哥哥会不会卷入其中……   见我愣愣不语,段容若道:“怎么,宁姑娘不高兴?”   我迟钝地摇摇头,问道“不知王爷几时处出发?”   “王爷说四日后。宁姑娘到时也一起去送行吧。”   我摇头“不用了。喜乐无名无分,哪有资格去送行。”   “喜乐,我虽与王爷处的时间不长,却也了解几分王爷的性子,王爷这人其实面冷心热,颇有情义,你若对他好,他必会加倍对你好。他若看你去为他送行,将来总也会念着这份情的。”   段容若走后,画眉欣喜地对我道:“喜乐,看来王爷是真的会放你走了!”   我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画眉忽想起什么,道:“说起来,喜乐你觉着没有,王爷这些日子好象脾气变得特别好,那天他来无梦居,你那样顶撞他,他说话也是淡淡的,如果依着他往日的性子,早就发怒了。”   画眉不说我没注意,现下仔细想想,倒真是那么回事。近来,我几次惹了他,他都没对我发脾气,再生气也只是冷了脸,声音变得严厉些罢了。   也许,应了那句话,爱之深,恨之切吧,我如今在他心里已没有分量,自然也不会再那么容易牵动他的喜怒哀乐。   “许是新王妃让她变了吧。”我淡淡笑道。   画眉点点头说,“新王妃倒真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愿意帮着劝王爷放走你。对了,她让你那天去送王爷,你去吗?”   “再说吧。”我心乱如麻地道。   结果还是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高大的外皇城城墙外。拓跋彻统领的浩荡铁骑刚刚在内皇城接受了皇帝的检阅和送行,此时正如一股黑色洪流,向外皇城滚滚而来。   拓跋彻穿着专为亲王特制的玄色镀银铠甲,骑在英姿飒爽的来风上,一派凛冽霸气的王者风范。   远远见送行的人群来了,他翻身下马,向来送行的妻妾家小一一告别,忽然看见默默站在最角落的我,却只是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目送着拓跋彻的队伍离开。我们一行人返身入城,刚走没多久,却有一骑铁骑飞驰而来追上我的马车,马上一年轻军官道:“请宁姑娘留步,王爷想和您说两句话。”   我犹豫片刻还是跟着那军官又出了城外。拓跋彻果然在城门边等着我。看见我来了,他也没下马,在马上沉声道:“你可有什么对我说的。”   我张张嘴想本问他可会与我爹爹交战,转念一想,不会如何,会又如何?难道他说会,我便能要求他在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场上中手下留情么?想着便沉默地摇摇头,道“不是王爷有事要对我说吗?”   他脸色阴晴不定地看了看我,忽用马鞭将我的下巴勾起,眸色深深地道:“我许久没有看过你笑了,喜乐,对我笑一笑。”他的举止明明这样霸道,可是他的声音却是那样低哑轻柔,语气中竟似还隐隐带着些许哀求。   我看着他,很小的时候,我就从爹爹那里听来一首古诗,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如果我不笑,会不会遗憾终生?   在他眼中渐渐渗出失望的神情时,我对他笑了笑。他先是释然,之后便怔怔地看着我,许久,终于勒转马身,朝远方疾驰而去。    ☆、一夕断肠终朔雪(一)   转眼拓跋彻离开也快有两个月,这些日子,我几乎日日夜夜都在焦虑忧心中度过。   一日,我刚起床,就见画眉脸色凝重地匆匆进来道“喜乐,有几个军爷带王爷的手谕来了,说是即刻要我们走。”   我心头一紧,抓住画眉道:“他可说有何事?”   画眉摇头道:“我问了,他不肯说。”   匆匆收拾了行李,我便与画眉出了门,见几个军官等在门外,为首的看着装应是一名校尉。   我对他道:“不知道校尉大人如何称呼?   那校尉见我竟能看出他的军阶,颇有些意外,很是客气地行了个礼道:“鄙性李。”   我道“李校尉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王爷只吩咐将宁姑娘带去见他,其余的恕在下不能多言。”   “去见他?……他可是出什么事了?”我脸色发白地问。   那校尉道:“王爷一切安好,姑娘放心。”   “那到底是什么事?”我还要追问,可那校尉却再怎么也不肯多说了。   这几名军官护着我和画眉乘坐的马车,一路南行了数日。   这一天,我掀开车帘,发现马车竟然已入东决境内!一路南下,我的心越来越揪紧,只见经过之处,赤地千里,疮痍满目,不时看到一列列着玄色军服的北华国士兵押着东决国的战俘默然行进。   东决国的北疆竟已是大半陷落!。   待车过瑞阳直往福加城方向,我忽在马车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嘶声大喊停车,画眉被我吓得不轻,连声问我怎么了,我却不理他,那校尉为来到马车前问到“宁姑娘有何事?”   我指着前面颤声道“我们可是去福加?”   那校尉沉吟了一会儿,道“已到此处,便也是不能再瞒姑娘,我们不是去福加,是去锦流城。”   “锦流……那不是东决冕亲王的封地?”猛地,我心头一阵巨骇“锦流城与福加近在咫尺,如果拓跋彻已驻进锦流城,那福加……?!   “你告诉我,福加城可是已攻破?”我只觉得浑身发软。   那校尉道“如今前锋队伍已驻在了北拒山,福加城早已攻破。”   我身子一软,正待要问爹爹和哥哥的下落,那军官道:“锦流城也就在眼前了,姑娘还是不要耽搁了,若是护送姑娘迟了,王爷必要怪罪,到了锦流城,姑娘有话只管问王爷便是。”   车子行到锦流城一处豪华的府邸停下,我下了马车看了看门口的牌匾,果然是冕亲王府。跌跌撞撞地进了王府,见府中侍卫森严,迎面有一群身着铠甲的将官走来,为首的一个面容似乎有些熟悉,走近了方认出是安郡王应迟染。应迟染也认出了我,朝我点点头,目光中仿似流露出些许忧虑愁思。   我也无心探寻究竟,只急匆匆点了头便继续跟着那引路的李校尉前行。   到了拓跋彻所在的南书房,书房门开着,只见托跋彻未穿军服,只一身月白的素锦兰纹长袍,在书房内负手长身而立,似若有所思。   我也没等李校尉通报就闯了进去,劈头便问:“拓跋彻,我爹爹和哥哥呢?”   拓跋彻转头看我,那一瞬间的目光复杂的竟似有千情万绪。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拔高了声调急道“我爹爹和哥哥呢?”   他握住我的双臂,轻声道“你听我说,喜乐,城破那天你爹爹他们在城头埋了许多炸药,你爹爹他……当场死了,你哥哥受了很重的伤,恐怕……。”   我身体一晃,看向他,喃喃道:“你骗人,我不信,你一定在骗我,是不是?”   泪水从我脸上无止境地淌下,我晃着他,声嘶力竭地喊“你骗我得对不对,拓跋彻,你最喜欢骗人,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任我再怎么拼命地晃他,他始终苍白着脸一言不发地沉默。   我放开他,摇头笑道:“你骗我,我去福加找他们,我爹和哥哥现在肯定在那里,平时他们这时候都在校场练兵……”   我转身要跑出去,他从背后抱住我,“喜乐,你别这样,你哥哥还没死,他很想见你。”   在一间朝南宽敞明亮的寝房里,我见到了我哥哥。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整个人显得虚弱不堪。   我倒退了两步,这还是我的那个挺拔俊朗、神采飞扬的哥哥么?他的脸色怎会这样苍白如纸?容颜怎会这样憔悴暗淡?   唯一让我还有一些熟悉的,就只余下那双隐约间仍流转着明亮温暖光芒的眼睛,那双眼睛看见我,瞳孔张了张,忽然就碎成千点星光。   “喜乐!”他低哑地唤。   “哥哥!”我扑倒在床边,泣不成声。   “你怎么就这样不见了,丫头,你知不知道我和爹爹把整个响羽城都要翻过来了。”他伸出手抚着我的脸,眼中的泪水顺脸庞徐徐滑落。   我已经说不出话,只会抱着他哭。   哭了许久,画眉哽咽着过来搀我道:“喜乐,你别哭了。少将军重伤在身,不宜过度悲伤啊。”   我点点头,草草抹了泪。对哥哥说道:“哥,这是画眉,我的好姐妹,她是来帮我一起照顾你的。”   哥哥朝画眉微微点头致意道:“有劳画眉姑娘了。”   这时只见一名军中大夫带了个年轻的帮手走了进来。   我一愣,来人竟是我爹爹军中的神医钱了明,我激动地道:“钱叔叔!”   那大夫看到我也一愣,随即便热泪盈眶道:“喜乐!你来了!当初我们都以为你……这就好,这就好。”   我道“钱叔叔你是来给哥哥医治的?”   钱了明点点头:“来给你哥哥换药了。嗯,你们女孩子家还是暂时出去吧。”   我不依道:“让画眉出去吧,我留下帮忙。”   哥哥在床上道“你也出去,你只会越帮越乱。”   我仍是不肯。   哥哥道:“你如今哥哥的话也不听了?”   我无奈地和画眉退出门外。   过了好一会儿,钱了明才出来,我拉住他道:“钱叔叔,哥哥的伤势到底怎么样?”   钱了明叹息了一声,摇摇头道:“喜乐,我不瞒你,你哥哥伤得……实在太重,怕是……。   我狠狠咬了咬下唇,哽咽道:“连钱叔叔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钱了明摇摇头道:“他能撑到今日,也算是奇迹了,虽然我不想这么说,可是你哥哥活到现在,的确要归功于那个拓跋彻。”   “他?”我恍惚地道。   “你哥哥破城当日已经奄奄一息,是他命人把你哥哥抬进王府养伤,又用了最好的人参丹药续命,你哥哥清醒后一直拒绝北华国的军医碰他,那拓跋彻又把被俘的我找来,让我务必悉心医治,拓跋彻还告诉你哥哥,会带你来见他。你哥哥听说能见你,才振作起来……”   我道:“那哥哥还能活多久?”   钱了明又叹息了一声,道“也就这几日了”   我捂住嘴,泪水潸然而下   钱了明一脸痛惜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喜乐,你也不要太难过.你哥哥要见你,一定不是想看你伤心的样子,刚才他一定要你出去,想必也是不想你看到那些伤,心里难受……所以,你也要打起精神,别在你哥面前哭了,多跟他说些让他开心的事才好……” ☆、一夕断肠终朔雪(二)   我和画眉一直陪着哥哥。   哥哥现在很容易困倦,总是醒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到夜深时,我赶着画眉去睡了,一个人坐在哥哥身边呆呆地看他的眉眼,看着看着就想起从前的许多事情来。   想起从前一起吃橘子,他从来不能好好的把一只橘子吃完,因为每次我吃到一半,都会觉得他手里的比较甜,总是劈手把他的橘子夺走,而他却每次都是微笑着任我来抢。   想起从前他教我练射箭、学防身术,我总是偷懒、打马虎眼,他再生气了也就是用手指关节在我头上敲两下“毛栗子”,回头还会懊悔地问我疼不疼。   想起从前淘气,常偷溜出去玩,每次都能被他找回去,有一次,我很生气地问他:“宁平安,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躲到哪里,你都能找到我。”他只是笑。   后来有一次我偷偷去东山玩迷了路还崴了脚,那天山里起了大雾,他找了我大半天,终于在一棵松树下找到了我,那时我已哭得双眼红肿,涕泪满面。   当时,我在浓雾中见到那双熟悉的清亮眸子,第一句话便是:“宁平安,还好你总能找到我。”   可是,这一次,他没能把我找到。   我不知道他找了多久,走了多少地方,当我想起他对我说的“你怎么就这样不见了,丫头,你知不知道我和爹爹把整个响羽城都要翻过来了”我的心痛到无法呼吸。   宁喜乐,从此以后,谁还能笑着让你抢走手里的的橘子?   从此以后还有谁会敲了你头以后,问你痛不痛?   从此以后你迷路了,还有谁再找你回来?……   窗外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我起身走到窗前,见日头已升起来了。   此时,画眉推门进来,悄声对我道:“喜乐,天都大亮了,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这些天旅途劳累,你也要当心身子。”   我揉了揉眼睛,摇头道:“不睡了,我想多陪哥哥一会儿。”   画眉道:“喜乐,你本是来探看照顾少将军的,你要累病了,反过来还得有人照顾你。少将军这会儿睡着,没什么事,你就去打个盹也好,你放心吧,我在这里看着,万一有什么事,我会来叫你。”   画眉再三相劝,我终于同意去躺一会。   躺在床上,我又想到了爹爹,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许久。哭着哭着渐渐迷迷糊糊睡去,等醒来时发现已经日上三竿,我起床匆匆洗漱了一番,又去了哥哥那。   当我正要推门进去,听见里面传来了画眉和哥哥聊天的声音,两人似乎谈得很投机,连我来了都没有发现。   画眉好像是给我哥哥讲什么趣事。只听哥哥的声音道“我原本以为喜乐罗嗦,今日见了画眉姑娘才觉得,原来喜乐还算得文静。”   我一愣,不禁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就听画眉有些伤心地道:“宁将军是不是嫌画眉唠叨,不喜欢听画眉说话。”   “不”哥哥道“你再多说些,画眉姑娘,我很喜欢。”   这时就听画眉突然道“我,我先出去给你端杯水来。”   八仙台上明明有水。   喜乐冲到门口,看见了我愣了愣,不成声地说了句,我去拿水 便又往外跑去。   我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刚才的一个照面,我已看清她的满脸泪水。   我走进去,笑着对哥哥说:“哥哥,画眉很可爱吧。”   哥哥笑道:“是很可爱,有些像你,却比你贤惠。”   我道:“我一直觉得她和你很般配呢。”   哥哥愣了愣,道“丫头胡说什么呢。”   等画眉回来的时候,哥哥已经睡着了。   我和她坐在床前,默默地看着他。   画眉忽道:“喜乐,你没诓我,你哥真的很好看。”   “画眉……”我转头看着画眉,却见她的泪水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我猛然站起来,把她拉出了屋外,道:“画眉,你不是……你不是……”   画眉点点头,复又垂下,泪水流得更凶了。   我默默半饷,哭道“对不起,画眉。”   画眉一愣,道“喜乐,你怎么说这个话。”   我摇头道“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跟你提我哥哥,我不应该对你说那样的话。否则你现在也不会这样伤心。”   画眉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喜乐,我很小的时候就进了王府做丫鬟,什么情啊,爱啊,我从来想都不敢想,可是喜乐,现在我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就算,就算这喜欢只是镜花水月,一厢情愿,就算最后的结果只会让人痛苦,让人伤心,我还是愿意去喜欢!真的,喜乐!”   三天以后,哥哥平静的走了。   那天早上,已经几顿吃不下东西的他精神突然特别好,又说有些饿了,想吃东西。   我忙让画眉去拿了粥来。   他吃了大半碗,突然抬头道:“喜乐,你要好好活下去。”   我一惊,呆呆地看他,他笑笑继续吃粥。   然后,他说累了,想睡一会儿,便躺了下去。之后就一直昏迷,直到傍晚才清醒过来。   那时,他已经几乎不能说话了。   钱了明来看过,摇摇头,只说让我一直陪着。   哥哥的嘴动了动,象是有话跟我说,我把耳朵凑过去,只听到哥哥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一定要像娘说得那样,欢喜快乐地过一辈子。”   我说不出话来,只会拼命点头。   画眉痴痴地看着哥哥许久,忽然走到了他面前,道:“宁将军,画眉……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哥哥神情似微微一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画眉俯□去,嫣红的嘴唇轻轻覆在了哥哥唇上,她的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哥哥的脸颊边,就像哥哥也哭了。   许久,她才起身,哥哥的嘴唇动了动。   我看清了他对画眉说的那两个字。   他是说:来生。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一章我把自己都写哭了。 ☆、一夕断肠终朔雪(三)   我跪坐在哥哥的塌边,完全不知过了多久。   时间对我是不存在了,这世界对我亦是不存在了。   我仿若置身一团无边无际的漆黑之中,唯有眼前的睡塌和躺在塌上那个宁和安详的人散放着暖暖的光芒。   模模糊糊,我听见有嘈杂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那是谁呢?   好像有女子的哭声和男人的说话声,……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好吵!你们安静好不好?哥哥在睡着,被你们吵醒了怎么办?   有人抓住了我的腰,用力扳转我的身体,忽然间,睡塌没有了,哥哥没有了,只有一片黑暗……   我一阵昏厥,慢慢张开眼睛,一张让我刻骨铭心的脸孔从模糊渐渐到清晰。   此刻,那张脸暗青着,带着深深的焦虑和隐隐的痛楚。   “你把他们还给我,拓跋彻!”我扯住他的衣襟“你把我爹爹和哥哥还给我!”   猛地我扑上去,咬住了他的脖颈,我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一股腥咸的液体涌入我的口唇。   他的身子轻轻晃了晃,便又静立着不动了。   身旁传来刀剑出鞘的声音,他冷冷喝了一声“下去。”   我咯咯地笑了,血顺着我的嘴唇滴了下来。“你让他们来杀了我呀,拓跋彻,你干嘛不让他们杀了我。如今我什么都没了,爹爹没有了,哥哥没有了,家毁了,连国也快亡了,这些都是拜你所赐,你何不好人做到底,送我去和他们团聚。我会感激你恩德的,我做鬼也会感激你的恩德的。”   他的脸色灰白如纸,颈项处鲜血汩汩地往外流着,蜿蜒肆虐在他月白色缎袍上,夺目得叫人惊心。他却瞧也不瞧一眼,如墨般双眸只是沉沉的看着我。   我掐住他的双臂,咬牙道“来呀,拓跋彻,你杀了我呀,你留我在世间我只会每日每夜地恨着你,每时每刻想着怎么把你抽筋剥皮、矬骨扬灰!”   他轻声道:“喜乐,你别这样,你哭出来,你跪了一天一夜,到现在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过,你会伤了你自己。”   我笑得浑身发抖“伤了我自己?你担心我伤了我自己?哈哈哈哈,拓跋彻,这是我听过的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了。你……”   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涌上心头,那疼痛超出了我的忍受极限,我的笑声哽在了喉头,剧烈地喘息起来,终于眼前一黑,丧失了所有的神志。   等我醒来时,已是躺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   缓缓地睁开眼睛坐起来,见拓跋彻坐在书案旁,手支着头,似已入睡。   我是做了个梦吧?恍惚间,我心存期望地想,我莫不是还在清明轩里,哥哥爹爹都还好好地在福加呢。   猛然间我瞥到了拓跋彻颈上那狰狞的伤痕。   所有的痛楚和仇恨在那一刻全都回来了。   我坐在床边,冷冷地盯着拓跋彻,他像是已经睡熟了。   我四处张望,忽然我的目光停在他身后的多宝格上,有一格里放着的东西,很眼熟。   我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将它拿起,是我的赤乌金,他倒一直带在身边。   我走到他身后,拔出赤乌金,看着他的后背,思索着哪里更接近心脏。   忽听他的声音轻轻道:“喜乐,你从背后很难一刀毙命,我会很痛苦。”   我一惊,匕首失手掉落,金属撞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爷!”外面有侍卫警觉地唤一声。   “我没事,撞翻了东西。”拓跋彻平静地说道。   外面恢复了平静,拓跋彻弯下腰,将匕首拾起来,盯着那闪着寒光的锋刃看了一会儿,站起身。   他将匕首翻转交回我手上,又牵引我的手,将那匕首尖对准了他的左胸。   “这个位置便是了,”他道,语气平淡地好像在说什么寻常之事“这样刺下去,万无一失。”   我惊骇地抬头看着他,他竟朝我笑了笑,眼眸中有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看着手里的刀,我知道,赤乌金锋利无比,只要我稍微用些力,刀锋就能轻易的切入他的的胸膛。   刺下去啊,宁喜乐,刺下去,你就能为爹爹和哥哥报仇了,他害得你与至亲生离死别,害得你国破家亡,你还犹豫什么?!恍然间我听见自己急切、催促的声音。   我把刀往前送了送,他纹丝未动,刀尖轻易刺破了皮肤,他月白色的锦袍上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我突然就想到了白狼谷那漫天的红花,想到他在这花中微笑,给我讲那个相恋却永不能相守的悲哀传说,想到他挽起我的发丝说:“喜乐你比我想得还要好。”   我握刀的手如被狂风卷席的枯叶剧烈颤抖起来。   我知道,我杀不了他了,我的意志已经被那些往事摧枯拉朽般地瓦解殆尽。   爹爹,哥哥,对不起,喜乐没用,喜乐做不到。   可是,……喜乐还是可以做一件事的。   猛然,我掉转了匕首,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电光火石间,我只看见,拓跋彻那淡然的眼眸突然迸射出骇人的厉焰。   我尚来不及反应,手腕便被他狠命抓住,他抓得那样用力,似要把我的腕骨捏碎,我痛到无法自持,终于扔下了匕首。   他的脸色暗沉得可怕,只听他冷洌彻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宁喜乐,你敢寻死,我杀光所有的战俘,你敢寻死,我把肖历千刀万剐,你敢寻死,我要整个东决国给你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哎,写到这里,有人会觉得老套吧,恩不过呢,其实一直以来拓跋彻的所作所为背后还是有隐情的,有两段真相会先后揭露。当最后的真相揭露的时候,就结尾了,这里卖个关子。 ☆、梦中依稀灯火寒(一)   我在拓跋彻给我安排的房间里休养。   他把房间里所有的利器统统收起来,让画眉时时刻刻陪着我,又找了一堆人守在门口。   “其实他不必如此,他的威胁,真的吓到我了。”我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对画眉道。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我转头看去,颇感意外,来人是应迟染。   “安郡王。”画眉作了个揖。   应迟染道“画眉姑娘,我有些事想单独和宁姑娘谈谈。”   画眉有些不放心的看看我,应迟然点头轻声道:“你放心,我会看着的。”   画眉退了出去,应迟染自己坐下了,对我笑笑道:“冒昧来打扰,宁姑娘大约也觉得我唐突吧。可是有些话,我实在憋不住想说出来。这些日子,我眼睁睁地看着翼轩憔悴沉郁下去,最近几日,他更是天天借酒浇愁,昨日,他喝得半醉时,忽然对我说:‘迟染,我以为我受得了,可是我受不了了。’我就想,我一定要找你谈一次。”   “这些事,我知道翼轩没告诉过你,我曾问过他,他说觉得没有必要,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什么都藏在心里。可我想,你能知道这些事,也许,会少恨他一些。”   我默不作声,却也有些好奇,他会说什么。   应迟染看我并没有拒绝听的意思,便自顾自说下去了“宁姑娘父亲是将军,你对东决国的朝廷之事想必多少也知道些,东决国的皇帝久卧病榻、神志不清,朝政大权一直由孟妃和显亲王肖驰把握着,这个宁姑娘应该有耳闻吧。”   我点点头。   “可是宁姑娘大约不知道东决国皇帝肖琏怎么会一病不起?更不会知道,翼轩的本名叫肖彻吧?”   我惊讶地看着应迟染。“他就是肖彻?不可能,肖彻已近死了!”   应迟染笑笑道:“是差点死了,不过他吉人天相,被一群白狼所救,死里逃生。”   “白狼……”我想起了拓跋彻曾经提到,白狼对他有恩。   “当年翼轩和肖历是肖琏最喜欢的两个儿子,而翼轩的生母,我朝当时的翡离公主和肖历的母亲孟妃又同时是肖琏最宠爱的妃子,肖历的母亲孟妃因此一直对翼轩母子异常嫉恨,常常寻机欺侮刁难他们母子,还挑唆其她嫔妃、皇子与翼轩母子为敌,翼轩小时候为此没少吃苦。而皇帝肖琏懦弱,又忌惮孟妃娘家父兄位高权重,对这些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当翼轩和肖历都快十四岁那年,肖琏开始考虑立太子的问题,就在那段时间,他偶然听到了孟妃与显亲王肖驰有染的传闻,肖琏虽无证据,却定下决心立翼轩为太子,并召见了翼轩母子,将立储之意告诉了他们。谁知,孟妃和显亲王收到风声,早有动作,孟妃不知对肖琏作了什么手脚,将肖琏控制,之后又与显亲王肖驰传昭告天下,称肖琏病中已传旨由肖驰协助理政,并立肖历为太子。这些也就罢了,那心狠手辣的孟妃和肖驰竟一不做二不休,一心要除掉翼轩和翡离公主以绝后患。幸好孟妃宫中有个早年受过翡离公主恩惠的老太监向公主告密,他们母子二人连夜逃出了皇宫,孟妃发现后便派了宫中侍卫一路追杀,最后在白狼山附近找到了他们。裴离公主不幸被害,而翼轩被那些侍卫逼落白狼山山崖。那些侍卫见翼轩从那么高的地方摔落下去必死无疑,就找了一具摔烂了脸的尸身和翡离公主的尸身一起带回复命。那孟妃和肖驰再不疑有他。翼轩也是命不该绝,他摔下山崖,竟被一群白狼所救,这些白狼为他衔来止血敛伤的草药,又拖他到那谷中一处神奇的温泉泡浴,竟使他的伤势不再恶化。说起来,我后来一直追问他这处神奇的山谷在哪,他却对我说他再也找不到去的路了。……哦,还是回正题,翼轩辗转回到北华国找到先皇,先皇与翡离公主兄妹情深,当初本就屈于东决国强大,忍痛将翡离公主送去和亲,此番听闻翼轩述说前因后果,勃然大怒,立即发兵征讨东决国,可惜那时我北华国力尚不强盛,南征最终失败。先皇与翼轩重逢后,将翼轩视如己出,为使翼轩不惹非议、名正言顺地封侯进爵,对外称翼轩是他失落于民间的儿子。三年前先皇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因先皇只有两名幼子,临终前他本想传旨让翼轩继承王位,让翼轩务必继承他的遗志,攻下东决国,为翡离公主报仇。翼轩拒绝了皇位,但他在先皇病榻前盟誓,必然将孟妃母子和肖驰的首级奉至先皇灵前,也会鼎力辅助新皇帝稳固北华国的万万世江山。”   “孟妃母子?”我惊叫,“为何?肖历并没有害她。”   应迟染冷笑了一下道:“或许刚刚我应该说是肖驰一家三口,据翼轩后来的秘密查探,肖历极有可能是孟妃与肖驰的私生子。即便他什么也没参与,他也是仇人之子。再说,肖历怎么会清白?他是孟妃的亲生儿子,他怎会不知道父亲突然病重,自己突然被封储的蹊跷,可是他三缄其口,理所应得的承了这太子位……”   “喜乐,翼轩这些年身负这母死父残、储位被夺的血海深仇,没有一刻不痛苦,也没有一刻敢松懈,你可知道他府里的无梦居,正是仿自他和母亲当年在东决国所居住的寝宫,那是他为了纪念他母亲,也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深仇大恨而建的,我曾经问过他,为何叫无梦,难道是不想梦见他母亲吗?他答我道,不是不想梦,是不敢梦,大仇未报,他觉得无颜面对他母亲。”   “宁姑娘,翼轩当日在白狼山遇见你,发现你是肖历的未婚妻,便将你虏回,原是出于复仇之心。他告诉我肖琏曾与你父亲有过结亲的约誓,并曾经在一次皇家合宴上公开对众皇子说,以后要让你做太子妃,谁做太子,谁便可娶你。不知宁姑娘可记得此事,如果翼轩当初未遭迫害,想必如今你便是他的妻子。”   我想了想,有一次在合宴上表演了古琴后,皇上确实好象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那时还不太懂事,并未在意。   应迟染接着道“翼轩原本只是想通过抢占你,来宣泄对孟妃母子的仇恨。可是后来,他却对你动了真情。你可知道,这次南征为了顾全你哥哥和父亲的性命,他花费了多心思。多年来,我们在东决国一直暗中安插眼线,收买人心,我也斗胆告诉你一个机密,你们东决国的丞相魏华早已为翼轩效命,这次我们攻下瑞阳后,东决国的朝廷分成两派,一派是以丞相魏华为守主和,一派是以肖厉、你爹爹为首,主战。那肖驰奢靡无度,本就不悦因战事大量开支而导致宫廷用度缩减,他又与魏华交好,两人素喜一同吃喝享乐,因此颇向着魏华这边。当时翼轩已经授命魏华无论如何,也要设法将你爹爹和哥哥从北疆调离,发派去西南边陲。谁知道,魏华都已经拿到肖驰的手谕,却被人告发与我北华通谋被打入死牢,最终功亏一篑。当然,翼轩想把你爹爹和哥哥调离,也有其他用意,你爹爹和哥哥都是骁勇善战的名将,调出北疆会使我们的南征顺利很多,但不可否认,他很大程度上是为着你考虑。”   我想起来那次在洗心苑,有几个京城的官员来找他,之后他便神色凝重地在窗前矗立良久,现在想来,大约那些官员就是来通报魏华下狱一事的吧……   “还有这次我们进攻福加城前,翼轩甘冒军心有隙的风险,曾在军中三令五申,务必留你爹爹和哥哥的性命。要知战场是个你死我活的地方,刀枪无眼,谈何容易。而你爹爹和哥哥又偏是刚烈性子,见城破在即,竟引燃城头炸药殉城。翼轩当时听到你父亲已死,哥哥重伤的消息,脸色难看的吓人,可见在他心里多在意你。”   我沉思半晌,道:“他也许是在乎我,可这在乎又有多深呢,他若真在乎我,他为何要娶段容若,还与她那样如胶似漆,恩爱非常,他若真在乎我,倒了一个魏华,他还可以花些时间再找一个张华、李华,保全我爹爹和哥哥的性命。可是他都没有为我做。他是摄政王,南征的决定必然是他做出的,他明明知道失去爹爹哥哥我会有多痛苦,却眼睁睁地让一切发生。在他心里,我所占的位置又有几分呢?”   应迟染沉默了。许久,他道“宁姑娘,这个我确实也无法驳斥,只是希望让你明白,翼轩对你并非无情,他选择南征是因为背负深仇大恨,身肩对先皇的承诺。更何况如今东决皇帝昏庸残暴,百姓苦不堪言,他南征实也是顺应天时之举。”   我垂下眼帘,道“即便他有再多的理由,他也是杀我爹爹和哥哥的仇人。”   应迟染叹了口气道:“小王已经将所知当年之事,尽数告诉了宁姑娘,言已至此,我想我也是尽力了。”   应迟染走后,我默默地发着呆。   他就是肖彻……   难怪我会觉得他的眉眼似曾相识。   难怪那天在落晶山,他会一直追问我肖彻的事。   难怪我在白狼谷叫他彻哥哥,他会神情异样。   可是,他是肖彻又如何?   对我来说,他永远不再是那个外表冷漠,内心温柔的彻哥哥,而只是冷血、无情,杀我生父,害我亲兄,毁我家国的恶魔拓跋彻……   应迟染走后,我一直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画眉看得心焦,走过来握了我的手道:“喜乐,你还记得你哥哥临终前的话吧,他要你好好活下去!你能欢喜快乐的活下去,是他最大的心愿,可是你现在的样子……他若看到,一定会很难过。”   我呆呆看着她半晌,凄凉一笑道:“平安已不在,又怎么会有喜乐?”   画眉摇头道:“平安并没有真地离开你,喜乐,他会一直祝福着你,守护着你的。”   “画眉,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你还有你的历哥哥啊,你不记得了?你那么喜欢他,他也对你那么好,喜乐,只要好好活下去,总会等到重逢的那一天。”   “历哥哥……”我喃喃地道“是了,还有历哥哥,可是……他大约也快身处险境,性命堪忧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要说的是,其实真相不止这一点点 ☆、梦中依稀灯火寒(二)(修改)   我让画眉去打探了消息,得知北拒山已被攻破。   我知道北拒山是东决抵御北侵的最后有利屏障,冲破北拒山,再往南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东决国的铁蹄将更加势如破竹。   我沉思良久,决定去找拓跋彻,如果,我还能为历哥哥,还能为东决国做一些事的话,我愿意去做。我想父亲和哥哥也会赞成的。   如今,我只有历哥哥一个亲人了。   我走进拓跋彻的房内,对我的出现他似乎并不很意外,也不急于问我,只是安然等待我开口。   我道:“安郡王找过我了。他已经告诉我你的过去。”   他“哦”了一声道:“他如今越发多事了。”   我道:“你可不可以就此撤兵?”   拓跋彻凝眸望了我一会儿,道:“既然你已知道我的过去,就应该知道我的答案。”   我咬了咬唇道:“那你可不可以放过肖历,不要杀他。”   他良久的沉默。   我开始解开我的衣服。   一瞬间他眸中有寒冷的星光划过,但很快遍寂灭了。   他仍是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将所有的衣服都脱光了,赤身走到他身边,搂住他,伸出舌头去舔噬他的耳垂。“如果你答应我,我便心甘情愿地将身子交给你,留在你身边,做你的女人。”我喃喃道。   我等了许久,久到我相信,我所等来的必是一场彻底的拒绝和羞辱。   可是他只轻轻、慢慢地说了个“好”字。   然而他把我抱上床,沉默地亲吻我。   很快他变得疯狂而激烈。   狠狠地抱着我,似乎恨不能我揉进他的骨血。   如野兽般密密地咬噬我,似乎想在我每一寸肌肤上留下他的痕迹。   他唤着我的名字“喜乐。喜乐。”   好像他有多爱我。   这天爹爹和哥哥落葬,拓跋彻安排了李校尉协助操办种种事宜,也允许了钱了明等几名爹爹的老部下参加。   我决定,将爹爹和哥哥埋在东云山母亲墓边。我想这样,他们三个过节的时候就可以一起微笑看烟花了。   回来的路上,一起去参加落葬仪式的钱了明突然偷偷往我手里塞了个纸条。   我乘人不注意时展开纸条,只见上书“有要事相商,务须设法单独一见。”   到了冕王府,我便借口头风宿疾发作,让画眉传话给门口的侍卫,一定要让熟悉我病情的钱了明来看看。   侍卫不疑有他,我顺利与钱了明见了面。   钱了明给我带来了肖历的消息,他蹙着眉头,一脸凝重道:“喜乐,太子现在领兵在函湖口抗敌,打了胜仗,敌军现在与我们胶着在函湖口,如今局势已到了生死关头。喜乐,你能接近拓跋彻,我听说拓跋彻会亲征函湖口,你能不能他那里打探来他们的行军路线。我会设法把消息送出去,让太子派伏兵突袭。”   我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   钱了明见我同意,脸上露出且喜且忧的神色,临走时反复道“喜乐你千万要小心再小心,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再行事。若是有半分风险,你也不要去冒。”   当晚,我去了拓跋彻那。   他看见我,微微皱眉道“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么还是来了?”   我道:“喝下一幅汤剂已经好多了。”   他点点头,忽道:“两日后,我会启身去函湖口,肖历……也在那里。他倒不能小觑,连打了几场胜仗。”   我定定看着他。   他笑笑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做到,何况,我也不希望他就这样轻易死在战场上,他若真要死,也该死在我母亲和舅舅的墓前。”   夜深时,看他睡熟了,我偷偷地从他身边坐起来,暗自庆幸如今他不再会像以往那样死死地搂住我入眠。   当我在他的桌案上翻动时,心剧烈的跳动着,我知道拓跋彻是个很警觉的人,稍稍一点响动都可能将他惊醒。   不过我很幸运,很快便借着月光顺利找到了那张函湖口行军图。   我飞快地将图草临在纸上,贴身藏好,重又睡去,睡前特地看了看他,呼吸仍是轻浅、平和,完全无任何异样。   第二日,我凭记忆将图描全,交给了钱了明,又悄悄地写了封给肖历的信,这封信是我在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写下的,信中只有一句话“泣乞勿伤拓跋彻性命。喜乐。”   临出征那夜,他似乎没有欲望,只是拥着我在他怀里。   我的头抵着他的肩窝,看不见他的脸,只能感受他光滑、结实的肌肤和胸口传来的,一下一下,缓慢平稳的心跳。   有片刻,我忘了他是谁,放任自己沉溺在这怀抱给予的温暖和宁和中,心头倏忽涌起了一阵幸福的暖流,嘴角不由自主地慢慢上扬。   此时,他的声音忽从耳畔上方悠悠传来“喜乐,如果明天我一去不回,你可会有些许伤心?”   我的心一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胸口轻轻动了动,似乎是笑了一下,并没没有再继续追问。   八日后,拓跋彻便突破涵湖口班师回了锦流城。   当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惊慌失措地抓住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他便道:“他已经安全撤出涵湖口。”   我松了口气,心头惊疑却未完全消退,喃喃道:“涵湖口怎会攻破的这样快!”   “如果那张行军图有用,倒的确不可能那么快。”他看着我淡淡道。   我如遭雷击,惊慌失措地望向他。   “喜乐,你明知道我会亲征,还是把地图给了肖历。”他语气淡漠,不带任何指责,似在叙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他的眼中也没有丝毫怒气,平静地象一泊深潭,只是,在谭底凝聚了一抹比着潭水更深、更暗的东西,我不知道怎样形容那抹异色,如果有什么情绪与它接近,我想大概是死一般的绝望。   半晌,我声音哑哑地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在我偷地图的时候?”   他笑笑道“钱了明他们暗中与肖历通讯的事,我早就知道,他来找过你我也知道……不过……那晚,我确实也没睡着……”   “你早就知道了,可你还眼睁睁……”我的脸色霎如死灰,“从头到尾你都是在利用我,你利用我把那张图传递给肖历,然后你便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摇头,“我没有利用你,喜乐,我只是等待,等待你作出的抉择。你可知道,那晚紧张万分的不只是你……我不记得有哪次象那样害怕过……。”   脸色晦暗地默然片刻后,他笑笑道:“其实我早该知道你的选择,你为了他连自己的身子都可以付出,我的性命安危又能算什么?可我偏偏还存着一丝奢望,盼着你那晚就只是安静的睡在我身边,直到天亮。喜乐,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知道这章写得不好 ☆、梦中依稀灯火寒(三)   一个月后,昌歌陷落,东决皇族一路由肖历领兵护卫向南方逃亡。   不多日,南永国军队大举入犯东决。   南永国大将军穆见白在南岭大败腹背受敌的肖历,隔日显亲王、孟妃等数十名皇族在南岭行宫被擒。   所有被俘的的昔日东决国皇族被关进囚车,浩浩荡荡地送到了朗日。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关于拓跋彻之后是怎样与他的仇人见面,怎样宣泄出这十余年来他所积压的仇恨,又是用怎样的手段诛杀的显亲王、孟妃,我不曾目睹,也不想过问。   我只知道,大仇得报的那天,他却并不快乐。   走进无梦居的时候,他的神色空茫而清冷,双眸中有挥之不去的深深疲惫,仿佛对一切都已经倦怠,都已漠然。他看着我,轻声道:“你可想去见他?”   他把肖历关在北华幽禁犯事皇族之地小庄山。   当我站在肖历面前时,我们许久都没有说话。肖历只是愣愣地看着我,我也愣愣地看着他。   当四年前他把那只发簪插在我头上的时候,朝我微笑的时候,我们何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别后再聚,竟会是隔着国破家亡,沧海桑田。   让我欣慰的是,他还是那个肖历。   尽管他脱下了精致的织锦华服换上素色粗袍,尽管他变得那样苍白消瘦,他还是我的温润如玉、和煦如风的历哥哥。   “喜乐”他终于唤了我,声音如梦呓般犹未确信。   “历哥哥。”泪水忽从我的眼眶中奔流而出,自从哥哥走的那天起积聚至今的悲伤如潮涌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走过来,搂住我,轻轻地抚摸我的头顶。我紧紧地偎在他怀里,贪婪地依恋他怀抱的亲切和暖意。   许久,肖历放开我,道“前些天我才刚从钱了明那里知道了你的下落,这些日子,你可有受苦?怎么憔悴了这样多。”   我摇摇头。   肖历看了看我身后,眼神冷洌了下来,道:“肖彻,你竟这样卑鄙!”   我回过头来,却迎上拓跋彻阴鹜森冷的目光,我已有许久没看到过他这样的表情。   “莫不是本王待你太仁慈,你竟敢这般出言不逊。”他沉沉道。“你可是忘了你如今的生死也只在我一念间。”   肖历淡笑一声道:“成王败寇,肖历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如今肖历虽已认命,却无心低头!”   “来人!”拓跋彻瞳孔一收,眸光中杀气弥漫。   两名侍卫闻言而入,其中一人捧着一漆盘,上有黑檀长颈酒壶和酒杯。   “拓跋彻!”我只觉得浑身每个毛孔都因寒气而张开,踉跄地拦在肖历面前,哀声道“你答应我的。”   肖历对那毒酒全然不在意,闻我之言,却脸色瞬变,拉住我道:“喜乐,你说什么,他答应你什么?”   拓跋彻冷笑道:“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是何缘故?你以为我真这么仁慈?”   肖历面色苍白地看着我道:“难道他不杀我是因为你?你做了什么,喜乐?你做了什么让他答应不杀我?   我垂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历哥哥,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拓跋彻道:“她为你可是不惜一切。愿意用自己的身子和自由来换你的这条命。”   “你怎么这么傻,喜乐,你怎么这么傻?”肖历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   良久,他勉强恢复了平静,对拓跋彻道:“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尽管冲着我来发泄便是,只要你把喜乐放了,肖历粉身碎骨亦不多言!”   “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本跟本王谈条件,放不放了她,杀不杀了你,不过随本王的兴致,只是,本王倒是好奇,你当真为了她可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本王若说,放她离开和留你性命,两者之间只能择其一,你当真愿意选择放她离开?”   肖历道:“你若真能放了她,肖历虽赴死也甘之若怡。”   拓跋彻凝视他良久道:“壶中的酒名为百劫引,若服下此毒,浑身便如冰火交袭、万虫咬噬却又不得立时毙命,需要忍受极端难忍的痛苦,辗转数日至五脏尽蚀,七窍流血,方才能死去。你若喝下这酒,我便放她走。我倒要看看,你对宁喜乐的痴情可到了对这百劫引也甘之若怡的地步。”   肖历微微一笑,朝那名拿毒酒的侍卫走去。   我大骇,从后面死死地抱着他,哭叫道“历哥哥,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   肖历将手覆在我的手上,轻柔地道:“没关系的,喜乐,你只记得清明来看我时给我弹一曲鸾凤鸣。”   说着便用力掰开了我的双手,他的力气那样大,我毫无抵抗之力。   他走过去,端起酒杯便是一饮而尽。然后转身对我道:“喜乐,有一件事我想让你知道,当年我母亲与显亲王合谋篡政,封我储位,我保持缄默,虽是无奈,但也确存私心。为只为当年父王与你父亲有结亲之盟,他曾在合宴上宣布,谁为太子,便可娶你为妻,从那时起,我便想,太子除了我,不可再是旁人。”   我呆呆地看着他,忽道“历哥哥,你等等我。”   他猛地醒悟,伸手便去夺我手中的酒壶。   此时却听到传来阵阵击掌声,只见拓跋彻轻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本王今日也开了眼了。”说着从我手中拿过酒壶,自斟自饮了一杯,淡淡对肖历道:“你也算侥幸,今日若非你这样为她,本王定不会留你性命。”   说罢,便转身而去。 ☆、园花落尽到荼糜(一)   与肖历见面之后,拓跋彻仍是日日会传我去见他。   常在午后的时候,他会让我抚琴,他或是闭目养神或是挥毫习字。   而每夜,他总要拥我入眠。   只是,两个人如今常常陷入沉默,他很少说话,而我,若非他问话,几乎不主动开口。即便开口,也总是一味恭顺谦卑,礼貌而疏离。   有时,我会觉着我们俩就像两个幽黯而虚无的影子,看似成双成对,实则寡情空心。   这样过了十日,他突然不再见我了。   几天后,画眉从无隅殿带回消息,说是拓跋彻染疾,卧病数日,这两日才稍见恢复。   我坐在窗前,入神地看着远方天空的流云被夜风吹得聚了又散,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画眉盯着我瞧了半天,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怎么了,画眉?”我察觉到她的异样,困惑地转头看着她。   “没什么”画眉边摇头便擦拭着眼泪,“我只是忽然想起你刚进王府的样子……,我便忍不住想,那样一个活泼爱笑的人,怎么会被折磨成如今这样……若不是因为王爷,若不是因为他,喜乐你现在一定是欢欢喜喜地过着你的日子……。”说着便又要掉泪。   我刚想宽慰画眉两句,抬头却看见拓跋彻素服披了件银灰锦袍站在门外。他似乎确是大病了一场,面容颇有些憔悴和暗淡,不过眼神倒仍是锐利清亮。   画眉却并未察觉到他的出现,仍要自顾自地要继续说下去。   “画眉!”我轻轻唤她,眼睛望着门口。她这才惊觉,转头去看,怔在当场。   拓跋彻走进来,未及开口,画眉却扑通一声跪下,道:“王爷,今日既然已被王爷撞见,画眉便拚却一死也要向王爷进言。画眉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子一日日憔悴下去。王爷可知道,你这样残忍地困着主子,是在要了主子的命!……”   我不曾想到她会对拓跋彻说这样的话,一时惊惧交加,慌忙打断她道“画眉,别说了,还不快向王爷赔罪。”   只听拓跋彻淡淡道:“不用了。画眉,你起来吧。”   画眉却还是跪着不动。   我急道:“画眉,你快起来下去。”   画眉看了看我,我板了脸,厉声道:“我到底还是你的主子。我让你下去你听见没有。”   她这才勉强起身。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才稍稍舒了口气,对拓跋彻施了个礼,道“王爷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只是这会儿睡不着,想来听你抚琴。”   “王爷身体尚未痊愈,应早些休息才是。”   “不妨事。”他在中堂坐下道“睡了这些日,已经好多了。”   我取了琴道:“王爷今晚想听什么曲子。”   他道:“喜乐,你应记得从前我曾教你每日给我弹一首曲子,不许重复。那时我是想,这样弹下去总有一天,我能听到小时候你给我弹的那首曲子,可惜,一直等到如今也未听你弹过。今晚,我突然很想听听那曲子,我知道你记不全了,但哪怕只是零落的几句也好,能不能弹给我听一次。”   我垂下眼帘道:“那曲子我一点也记不得了。”   他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道:“果真,那真是可惜,我一直觉得,那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一首曲子。……即是如此,那也罢了,你便随意弹一首吧。”   我奏了一首幽微婉转的太常引,一时室内琴声呜咽,窗外冷月无声,夏末的晚风带着凉薄秋意,裹卷入室内,他的衣袂随风起落,眸色深过子夜的天空。   一曲奏罢,他默然许久,道:“喜乐,我在想,画眉说的话……。”   “王爷,画眉她只是太关心我,她并无……”   “我知道”拓跋彻打断我:“我没有怪罪她。我只是在想,她说的其实不错。是因着我,你才变成如今这样。……曾经,你便如那只在落晶山枝头唱歌的鸟,不知人间烦恼忧愁为何物,是我把你囚进鸟笼,折了你的双翅,让你从此没有了笑靥。喜乐……我知道我的确有愧于你……可是,若叫我回到白狼山,再重新选择一次,我仍不知道我会不会放了你的自由……”   “王爷……”我讶异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出类似抱歉的话。   “喜乐,我已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有件事我仍无法放下,想从你这里找一个答案。”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他凝望着我,轻声道,“我想知道,和我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你心里可曾有过我……哪怕只是一时片刻?”   我躲避着他的眼睛,我怕对着那双让我魂牵心系的眸子,会中蛊般不由自主地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意。   沉默许久,我抬眼看他,决然道:“不曾。”   那一瞬他双眸中的寥落和萧索让我想起月笼空楼、灯照离席。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许久,终于低低道:“不早了,你睡吧”。   他推开门离去的那刻,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天地一片清辉间,他寂然的背影在我眼前慢慢远去直至消失。   第二天普禄来找我,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宁主子,皇上宣了旨,将肖历流配福加,他在福加将不受圈禁,只是未获圣谕不得出城。”   我欣喜地看着他道“真的?”   普禄点头:“宁主子,这虽是皇上颁的旨,你也知道这是谁的意思。另外……王爷让我跟宁主子说,他准你随肖历去福加,画眉如果愿意跟随,也可一同前去。”   我与画眉呆呆地对望了一眼,我仍是没有回过神来,画眉脸上却流露出了惊喜之色“普禄,你是说,喜乐自由了?王爷肯放了她。”   普禄点点头,道:“你们这就收拾行李吧,正午以后,肖历便会启程。”   这一天的一切,对我来说便像做梦一样。   直至我站在翼亲王府门外,我仍是不知道眼前发生的是真是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现,在王府外为我送行的只有普禄和段容若。   这是我回日朗后第一次看到段容若,不知为何,她似憔悴了些,眼神不如往日那样闪烁飞扬,隐约间透着些落寞和凄然。   普禄道:“爷身子未愈,说是不来送宁姑娘了,请宁姑娘一路保重。”   我木然地点点头,转身遇上马车,却听段容若道:“喜乐姑娘,你等等,有样东西,我想你还是收着吧。”   她伸出手来,拓跋彻给我的那枚玉石项链在阳光下散发着灼眼的光芒。   我怔怔地看着链子,没有去接。   段容若笑笑,把我的手拉过来,将那个彻字放在我的掌心里。   那一刻,玉石冰凉的触感让我醒转,我才知,我是真的要离开了,离开这里,离开他,永永远远。   从此以后,便是山长水阔,天涯两端,冷暖不知,相见无因。   坐在马车中回首北望,巍峨轩昂的日朗皇城只成了一片模糊的黑影。   曾让我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自由就这样不期而至。   历哥哥和画眉坐在我身边,一并微笑地看着我。   我也朝他们露出微笑,可是笑出来的同时,我却发觉,我感受不到丝毫快乐,内心只是空落落的一片茫然。   拓跋彻,你可知你不只折去了我的翅膀,也早就拿走了我的心。   如今,你把翅膀给我了,为什么却不将我的心……还回来?   四个月后,响羽。白狼山。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来,几日前我做了一个梦,又梦见那女子在遍野的荼糜中抚琴。   醒来我便收拾好行李,告诉肖历我想出去散心。   肖历知道我一向喜欢游山历水,并不阻拦,只是遗憾不能陪我同往,反复叮嘱我要自己当心。   漫步在白狼谷,却并未见风刀一家的踪影,大约他们是出门猎食了。   在湖畔边呆呆坐了许久,我忽然想起了湖对岸的温泉,便站起来朝温泉的方向走去。   走到那片这当温泉山岩之后,我正要转过去,忽听到一个声音轻轻道:“普禄,你不用管我,且去找地方歇着吧。我想一个人在池子里呆一会儿。”   我一惊,脚下没留神绊了块石头,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谁!”岩壁后拓跋彻警觉的声音传来。   我捂住嘴,不再出声。他道:“普禄你去看看。”   就见普禄从岩壁后面转了过来,一眼见到我,惊讶不已,张口就要出声。我连连朝他摇头。   普禄看了我一会儿,眼流出几分伤感,终于朝我点点头,转身折返。只听他道“爷,是只极肥的野兔子,大约是贪嘴在山岩上挖东西吃,摔了下来。”   “原来是野兔子。”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笑了一下道“普禄,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刚才那一刻,我居然以为会是她。”   我的心里像被什么利器狠狠扎了一下。泪水毫无预兆地从眼中涌出,我缓缓地蹲□去,用手捂住嘴,无声地哭泣。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普禄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地道:“爷若那么想她,便去福加看看她吧。”   岩壁后许久许久没有声音,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我拭干了泪水,慢慢地站起来,想要转身离开,却听见他的声音轻轻浅浅传来:“罢了……我怕我一旦见到她,便再也不肯放开手……”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就在眼前了。最后的真相要来了。 ☆、园花落尽到荼糜(二)   转眼便又是春天了。   这天闲来无事,我在卧房收拾角橱里的东西,打算腾出地方来放新置备的春杉。我把一件冬袄拉出来的时候,却不小心带着了旁边的一个盒子,那盒子滚落下来,盒盖被摔开,里面有一块碧绿的东西啪地一声四分五裂了。   我看着那破碎的彻字,一时怔仲,此时画眉从外面跑进来,脸色凝重道:“喜乐,朗日来人了,普总管也来了。”   我一惊,胡乱地收拾好盒子往外走,此时肖历也从书房出来,只见普禄和一名太监模样的人立在厅中,皆是一身缟素,那太监手执圣旨道“虏臣肖历夫妇接旨,虏臣肖历恭直谦和、其妻宁氏柔敏顺嘉,,念其二人本是东绝国皇族,流配福加城后,又能潜心研习医术,福泽一方百姓,特封肖力顺平王称号,宁氏为三品诰命夫人,赠良田百某,宅第一处,封号与田地得永世相袭,钦此。”   谢过旨,送走那公公,我茫然地看着普禄道:“普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普禄眼圈一红,道“肖夫人,爷十日前,猝了。”   客房里只余下普禄和我。   普禄拿出一盒子,递给我道:“爷走之前,交待把这个还给夫人,他说夫人当初本问他讨回过,他却没舍得还。”   我打开盒子,那把赤乌金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喃喃道:“怎么会,几个月前,他还不是好好地在白狼山。”   普禄摇头道:“肖夫人,虽然爷交待过只把匕首还给夫人,其余不必多说,但有些话,普禄却不想憋在心里。即便爷在泉下有知,怨怼普禄,我也要一吐为快。当年,夫人的苦处、夫人的委屈,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可是爷的苦处、爷的悲哀却有谁知道!肖夫人,你想必已知爷是少年时从东决皇宫出逃回北华的,可你不会知道,那狠心的孟妃在爷逃回北华的一年前,便开始在爷的饮食里下了慢性毒药,爷逃到北华后不久,体内的毒便发作,当时,老先皇为他遍访名医,终于找到隐居幽谷的神医圣手谷云子,那谷云子为爷调制了一味药剂,能保爷二十年性命无忧。爷遇到你之后,原打算运筹数载吞并西狄和南永后,逼降东决,之后,他便会娶你为正妃,带你离开日朗,不再问政。他曾对我说,等事竟功成,他应还有十年可伴你左右,他希望能与你去洗心苑共度此生。可是,爷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你会去伏冥山,会落入那个蛇洞,谷云子曾千叮咛万嘱咐,说爷体能的毒被他用温阳的药物压着,最怕再中蛇毒一类阴寒之毒。可是爷当初为了救你,却是不管不顾。那次他可算是九死一生,万幸当时谷云子正好在日朗行医,把爷这条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是他说,爷半年后身子就会开始虚弱,一年后必会吐血而亡,再活不过来年春天……这件事情当时爷一个人也没让说。除了我和谷云子,这世上没人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   我愣愣地看着普禄,回想当年他中毒卧床后我去看他,他谈笑风生的样子,那时他应已知道他因着我将活不过一年!可他怎么还能那样笑着对我说话,那样若无其事地抱我亲我!他怎么能!   普禄并未留意我的异样,叹了口气,继续道“之后发生的很多事,爷也实在是无奈而为之。爷要一年内攻下东决,便只好与一直有心示好的南永国结盟,对方提出相互合亲的要求,当时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可最终还是答应下来。爷要借重南永国的兵力,婚后也不得不宠幸段妃而冷落你。后来爷南征,本打算利用东决国朝中细作,调开你父兄,可是事情败露了,爷却没有时间再等,只能硬攻福加。……所有这些事情背后,都是因为爷实在是时日无多了。……另外,肖夫人你可知道,爷当初把你强留在身边,固然是因为喜欢你,可是,他也着实是为了夫人的安危。他知道东决不久必会陷入战乱,而夫人又是个刚烈性子,若放你回去,实在忧心你性命堪虞。”   我嗯了一声,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普禄道:“爷没留下什么话,只最后声音极轻地说了句,幸好她不曾。”   我的身子颤了一下,便僵在了原处一动不动,不知这样过了多少时候,我忽听到普禄唤我的声音。   我抬起眼看着他,轻声道:“他在哪?我想去看他。”   普禄道:“爷是在遂今的洗心苑走的,走之前交待,日朗留他的衣冠冢,他的尸身便埋在遂今的白狼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急了点,慢慢再会润一润,改一改 ☆、园花落尽到荼糜(三)   我乘坐的马车在黄昏时分到达洗心苑。   站在朱门之外,我迟迟迈不开脚步。   有一瞬,我甚至想转身逃开,为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找一条活路。   可是,我到底舍不得。   这里,有他最后的气息和温暖,我绝不能再错失。   从踏进门的那刻起,眼泪便不再受我控制。   斜阳下的洗心苑,到处是他的影子。   舞着剑的他、静静看书的他、修剪花叶的他、凝神听曲的他、朝我微笑的他、对我蹙眉的他、望着我一言不发的他……   我迟钝的思维已不辨方位,只如孤魂一般没有目的和方向地在这诺大的宅院中游荡。   恍惚间踏进一间房间,呆愣了片刻,我竟想不起所在何处,直到看见窗下的那张案几,心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们在这里度过了多少美好而静默的时光?   他写他的字,我磨我的墨。   他作他的诗,我抚我的琴。   偶尔,目光相对,偶尔,会心一笑。   每一刻仿佛都能天长地久,每一刻却又飞逝如电。   我走到书桌前,他用过的笔墨纸砚并未收起,那支他心爱的鹃湖狼毫还搁在笔架上,临雪坊特供给他的宣纸用翡翠纸镇压着,铺开在案。   我拿起那支毛笔,细细摩挲。   那天,他便是用这支笔在这窗前写下了园花开尽到荼糜的诗句。   然后,他皱了眉把纸揉了,他说这诗写得不好,他说他是在无端地伤春悲秋。   而我,从没有怀疑。   直到今天这一刻,握住这管毛笔,我才感知到他当时的心境……   直到今天这一刻,我才读懂了所有与他有关的往事……   那日在留云湖畔我问他可有什么不会、不懂、不能时,他突如其来的沉默。   那日他问我喜乐我是再不可能让你喜欢上我时,语调中的了然和悲凉。   临出征前,他用马鞭勾起我的下巴让我对他笑时,眼中深深的渴盼。   从函湖口回来时,他表情的隐忍和绝望。   他渐渐收敛的脾气,他越来越淡然的神情。   他眸中那些让人捉摸不透、复杂幽微、百转千折的光影。   所有这些,他从不曾想过让我了解!   他只是默默地背负着他的感情,决绝的隐藏着真相和答案!他从不曾想过让我了解!   一阵又一阵如绞的心痛让我几乎无法站立。我俯在案几上,大口地喘着气,目光落到了面前的宣纸上。   宣纸上墨渍已干透,应是他最后留下的诗句,我痴痴地看着那几行我无比熟悉的峻美字迹。   “屏却相思,近来知道都无益。不成抛掷,梦里终相觅。醒后春光,与梦俱明灭。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   我的泪水就这样纷纷滴落在他的字迹上,流过他一院丁香雪的孤寂,流过他与梦俱明灭的相思……   可是,他不会知道了……   他是再也不会知道了……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来到后院的。当我坐在石凳上时,我发现面前花圃中的昙花已是含苞欲放。   那是我们从留云湖移植来的昙花。   那日,我不争气地沉沉睡去,留他一个人看着昙花开,看着昙花败。   只有他一个人……   我只留他一个人……   为什么不叫醒我?彻哥哥……为什么?   我终是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梦里又见到了那个遍地荼糜的山谷。   一个容颜看不分明的女子依旧在抚着那首曲子。   我拼命地将每一句曲调铭记在心。   待她弹奏完,我正想上前询问,她却忽然看向我,叹了口气道:“佛祖有云:因爱生忧患,从爱生怖畏。离爱无忧患,何处有怖畏 。是故莫爱着 爱别离为苦,若无爱与憎,彼即无羁缚。傻孩子,你们既注定花叶不相守,怎么还在这样执著……”   说毕,摇摇头起身就要离开。   我呆了半晌,眼见她的身影要消失在浓雾中,急忙喊道:“请告诉我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女子转过头,轻轻道:“名字?……便唤作荼糜开吧。”   白狼谷。   他的陵墓就在湖边。   墓碑只简单刻了他的名字,古青色长石上再无多余的装饰。   我抚摸着他的名字。   “你为何不来缠我?”我对着墓碑问“你可是要我我上穷碧落下黄泉去寻你?”   他不回答我。万籁俱寂的幽谷中只传来几声鹭鸟的悲鸣。   我将希声端正地摆在他墓前,把那首梦中的曲子完整地弹了一遍。   “彻哥哥,你听见了吗?……荼糜花就要开了,它们会给我引路,带我找到你,……我不许你再一个人,这次你一定要等着我……”   我将赤乌金从刀鞘中拔出。   银色的锋芒如耀眼的流星般一闪而过之后,我看见盛放的荼糜在瞬间燃烧了大地……   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微笑向我走来……   他朝我伸出手,轻声唤道“喜乐。”   我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喜极而泣:“这次不会再放开了,是不是?”   他握紧了我的手。     “是,这次,不会再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写完了吧,兴趣来了,可能还会写一小段后记,这里先谢谢坏坏公主、sofei还有所有支持、关注这部作品的各位大大,尽管这是篇构思粗糙的冷文,尽管本人的文笔、水品实在有限,你们却从不吝啬你们的支持和鼓励,让我时时感受到温暖!再次感谢! 本书下载于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也欢迎您去书本网下载更多优质全本小说:http://www.zaxsw.org/ w.org/